內核中,青面獠牙的六翼墮天使阿布拉克薩斯一手持劍一手持盾, 注視著董征推開金色殿堂的大門。
我祝福死者。一切將被毀滅。
柔和的光從神殿中傾瀉而出, 董征邁步進去, 闊大的殿堂中,進化算法、樸素貝葉斯、數據壓縮、Diffie-Hellman密鑰交換算法……這些他一步步獲得的能力已經具象化成了某種構架, 圍繞著流轉的星屑。
二樓的空間仍然封閉,董征沒有強行突破,他坐在樓梯上, 沉默地望著自己所獲得的那些能力。星屑緩緩匯聚凝成了一面鏡子, 開始重現董征記憶中的那些畫面, 複盤著每一條分支的經歷。
一開始要追捕邪靈,遇見散發著腥甜腐臭的洞穴, 從中獲得石像和一本古籍, 成年男子的衣服, 小女孩的紅色繡花鞋, 牆壁中的屍骨,外面亂葬的白骨。
從大食過來的商隊, 接觸了村民後感染瘟疫, 馬被邪祟驚嚇同時暴斃。
返程的村民半路上死亡, 被村莊獻祭給惡魔的女孩, 大紅色不合身的嫁衣, 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她帶到最後的環節。
村莊中無人生還的慘狀,入夜後彌散的濃霧,未知的神秘腳印, 寺廟中邪性的神像,迷路時總會出現在身邊的石碑和洞穴,將他們一如既往地帶進石室中。
無論怎麽看,都真的沒有其他出路了。
董征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著,他的身體此時正在石室中熟睡。根據這幾天的觀察和任鶴鳴的肯定,石室是安全屋,這是專門給他們在一次輪回結束後,下一次輪回開始前休息的場地。
董征歎了口氣,他和任鶴鳴幾乎把所有能想得到的方法都試了,包括一開始就不去追逐邪靈待在原地按兵不動,或者原路返回,然而每當太陽落下後濃霧都會降臨,石碑和洞口總會出現在身邊,等待著他們進去。
如果不進去呢?
如果不進去,黑夜就永遠不會結束。
這些東西,都好像早已被某個至高無上的存在設置好了一樣,它寫好劇本,抓來兩個演員,無論演員們怎樣發揮,都不能掙脫劇本的製約。
……
等等,劇本?
董征目光一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念頭轉瞬間帶來了靈感,他猛地站起身,身影毫無征兆地消失在了殿堂之中。
董征睜開眼,盡管身體困倦,精神卻十足清醒。他一個仰臥起坐從地上坐起來,搖了搖身邊的任鶴鳴,低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所經歷的這些,都是一個腳本?”
“……嗯?”任鶴鳴睡的迷迷糊糊地,他困得整張臉皺在一起隻把左眼眯開一條縫,“什麽?腳本啊,盒子當然有劇情設定了,要不然我們還玩個毛線?”
說罷他就要再次安詳地閉上眼。
“我不是這個意思。”董征掰著他肩膀不讓任鶴鳴繼續睡,“如果說,就連我們兩個都是腳本中設定好的人物呢?”
“嗯?”任鶴鳴見董征這個樣子知道肯定睡不成了,他心中暗暗歎了口氣,用力揉了揉臉把眼睛睜開,認真起來,“你再說一遍?”
“我們還有從前的那些人之所以無法找到出去的方法,是因為低維世界的生物永遠無法理解高維世界,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只不過是比我們高一個維度的世界的一瞬間的投影。”
董征盡量形象的將腦中的想法講出來:“就比方說,這個世界是一本書,我們兩個是書中的人物,處於二維的,所有的行為都是被書寫好的,而創造了考驗的圖書管理員在三維世界中,他們可以通過閱讀書本、改寫劇情,觀察或影響我們的經歷,所以無論我們怎樣選擇,都只會通向唯一的結局。”
任鶴鳴立刻明白了董征的意思:“如果我們想要離開,就必須從書本裡出去,上升到更高維度的世界?”
“對。”
“但這要怎麽做?就像你說的那樣,處在低緯度中的生物根本無法理解高維,我們沒法明白所有的這些經歷是怎樣被譜寫的,也就根本沒法掙脫啊。”
“但其實,我們沒必要做到真正的升維,只需要騙過那位書寫者,讓它以為我們可以突破就好。”董征道,“就好比在計算機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由0和1組成的,這可以看作一維,而0和1組成的二進製碼對應像素點,許多像素點組合在一起,就成了圖像,這是二維。許許多多的圖片一張張的連續播放,成為視頻,升到三維。計算機隻用0和1兩個符號,便完美模擬出的文字,聲音,圖片,視頻甚至更多的形式,它模擬的足夠巧妙,以至於可以完美騙過人。”
任鶴鳴聽著皺起眉頭,他總覺得董征說的不是很對,要騙過書寫者,然後呢?只要騙過它就能結束了嗎?
不過任鶴鳴還是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管他對還是不對,只要可能出去,就盡管試一試。
“我們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媒介,找到之後,剩下的交給我就好了。”董征語氣逐漸堅定,“你在這場輪回中經歷過那麽多次,有沒有覺得那件東西可能是我們模擬的媒介?”
“媒介這個詞也太抽象了吧,不過你如果硬要說的話……的確有比較像的。”任鶴鳴抬抬下巴朝向桌上的雕像,“一個是那玩意,而另一個——”
兩人目光交匯,明白了彼此想的相同,任鶴鳴短促笑了聲,他站起身活動著筋骨,懶洋洋地拿起繡春刀:“走吧,再陪你走一次。”
崔左荊盯著面前的書,滿臉驚訝,在紙張之上,那些文字竟然是移動著的。
漢字好像有生命一樣從一個地方跑到另外一個地方,和其他的字匯合組成詞語,或者構成簡易的圖像,崔左荊被這玄妙的書本驚到了,他定睛細看,辨認出流動漢字組成的句子。
【老七和師兄一前一後地走下地洞,腥甜的腐爛臭氣縈繞鼻畔,兩人屏住呼吸,借著火折子的光芒打量四周。
洞穴裡東西不算多,一方木桌靠牆擺放,上面散落著些草紙,上面畫著一些鬼畫符一樣的東西,不知道放了多久一碰就碎,幾口木箱在角落裡,鎖已經鏽蝕了。】
【老七沒費多少力氣便將鎖砸開,他打開箱子,灰塵飛揚中,他屏住呼吸,將蓋在上面的衣服掀開,找到了壓箱底的一本線裝書。
書薄薄的,但紙張還很柔軟。】
我的天?
崔左荊睜大眼睛,那些字流動著,仿佛閱讀者也跟隨書中的兩位主角一起經歷故事一樣。文字書寫到這頁最後一行時,崔左荊提前翻了頁,發現後面一頁遍布著許多行字,老七和師兄他們遇見了車隊的屍體,救下了危險中的少女。
而前一頁的文字此時此刻也蔓延到了下一頁,移動的文字將書頁上原本的漢字擠到一邊,新的故事情節被陸續寫就——老七和師兄在經過車隊屍體後,只是用火術符咒趕走了棕熊,目送少女的身影倉皇消失在樹林中。
原先的情節被逐漸取代,新的故事重新譜寫,崔左荊著迷地注視著書本上發生的一切,看老七和師兄迷失在夜晚的霧氣中,進入石碑旁的地洞。
然後文字的流淌停住了。
【“現在呢?已經拿到了,我們需要做什麽?”師兄站在台階上,手裡拿著火折子,而老七拿出從地洞箱子裡找到的書,隨便翻開了一頁。】
說實話這本內容成迷的書任鶴鳴之前已經和自己的那位師兄研究過無數次了,他是密碼學家,對於文字符號和數字符號都很敏感,饒是這樣,也沒能發現其中蘊藏著什麽秘密。
“書只是一個媒介。”董征捧著書,他閉上眼睛,思緒沉入內核之中,一片純白的內核中央,擬南芥仍在生長,它頂端開滿了白色的小花,生機勃勃地挺著纖細的莖,就如同那個少年一樣驕傲而富有活力。
建造一個世界,需要什麽?
首先是法則。
質量守恆,電荷守恆,能量守恆。
加上經典力學定律,熱力學三定律,量子力學,電磁學……
世界運行的基礎被搭建,一個相當強大的物理引擎在內核的計算下成型。
然後是組件:天空、大地、森林、山巒、溪水、濃霧、以及石碑和地洞,一串串代碼寫出運行,一個完美模擬了周遭的世界在內核中成型。順著台階向下,地洞深處通著長長的走廊,在走廊的盡頭是一扇石門,門上雕刻著女孩被獻祭的圖案。
而在地道的中央,牆磚無聲無息地從某一處開始垮塌,憑空形成了一個洞口,黑暗中通向未知的地方。
一個新的,前所未有的分支選項。
董征花了半個小時將內核中的景象構建的和身邊的一模一樣,他閉著眼,抓住身邊任鶴鳴的手腕,Diffie-Hellman構成的通訊協議讓兩人可以在意識層面進行直接的交流,任鶴鳴已經按照他事先說的那樣完全放松了神志。
從董征內核伸出的信息高速公路和任鶴鳴的“內核”接連在一起,他的意識乘坐著數據流,完成身份識別穿過防火牆,進入了董征內核,來到了他所創造出的世界。
兩人的意識體站在台階上,一步步走到最下,進入通道,到了那原本並不存在的洞口前。
“走吧。”
他們鑽了進去。
【他們走過狹長到近乎永無止境的通道,沒人知道終點究竟在何方,但這漫長的輪回,終於在此時此刻被打破。】
崔左荊盯著這行在書頁上舞動的文字,突然有種它要就這樣飛出來的感覺。
文字流淌著,在某一時刻,“老七”和“師兄”消失了,一本書就這樣突然失去了它的主角。
一滴血落在了書上,浸透了紙張,崔左荊愣了下,才意識到是他的鼻血。
然後下一秒,光從書中噴出。
崔左荊嚇得猛一仰頭差點從椅子上張過去,熟悉的身影憑空出現,由於書是放在崔左荊腿上的,裡面的人鑽出來時差點就要整個的壓在他身上。
崔左荊不穩地就要向後摔倒,董征立刻伸手抓住他手腕,將少年整個人帶進了懷裡。
書嘩啦掉在地上,所有文字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和那抹鮮豔的血跡。
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湧進鼻腔,崔左荊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他下意識地緊緊抱住董征的腰,在董征肩頭將鼻血蹭去,抬起頭,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啊。”
董征低頭在崔左荊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他似乎想說什麽,但連聲音都沒發出來,摟在少年後背的手就失了力道。
血從他耳朵和鼻孔中流出,在內核中組建的世界崩塌之時,董征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之前:我已經明白我要寫的是什麽意思了!腦子裡有了!我真牛逼!
寫的時候:……這樣是不是不太對?我在胡扯什麽?
寫完之後:你明白個屁!你明白個屁!QAQ
所以這章不出意外地因為我能力不夠邏輯死了,不過大家看著爽就好了!爽就完事了!(聲嘶力竭)
因為我的頭真的好冷,在智商升級之前,估計是暫時想不明白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