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十四天,董征和臨海終於出院, 這天董毅蘇岱君都來了, 之後他們一家人將回去, 和親戚們一起辦酒席慶祝。
崔左荊也到了醫院,董征的父母都在, 他沒法過去就遠遠在一邊看著,董征終於脫下病號服換上了私服,一身黑衣黑褲顯得格外挺拔, 完全不像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的病人。
完全沒事了的董征去辦出院手續, 遠遠看到了走廊另一頭的崔左荊, 眼角眉梢立刻浮上笑意,董毅和蘇岱君還在病房裡收拾東西, 他沒有貿然上前找崔左荊, 向他打了個手勢,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電梯。
電梯裡還有其他人, 崔左荊靠著電梯壁站到董征身邊,悄悄勾了下他的手指, 感覺到董征的回握。
這種偷摸著親熱的感覺讓崔左荊一瞬間感覺自己在偷情, 他抬頭看了董征一眼, 見對方一輛恍若無事地望著前方, 不禁壞笑著把手伸進了董征褲兜, 就在他想要乾壞事的下一秒,手就被按住了。
崔左荊想要把手抽出來,董征不給, 他想進去往某個方向伸,董征也不給,就這樣不進不退地被董征牢牢按著,此時正是七月份,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逐漸感覺到了他皮膚的溫度。
崔左荊手指頭不老實地一下下戳著他的腿,還好電梯很快在三層停下,沒讓尷尬的事情發生,董征終於松了手,走出電梯前他回頭瞥了崔左荊一眼,崔左荊清楚從他眼中看到了藏不住的好笑。
崔左荊朝他的背影吐出舌頭,趕忙跟在身後。醫院裡人不少,董征尋找著辦理出院手續的窗口,崔左荊掏出手機,對著他哢擦拍了一張。
鏡頭中董征正發揮自己的身高優勢,從人群中尋找窗口,他黑色襯衣的袖口被挽起來一些,露出深藍色的腕表,手裡拿著單子,相當挺拔而有型。眉骨到鼻梁的線條不像歐美那麽誇張,卻也深刻而英挺的恰到好處,當然,崔左荊不否認其中有自己看董征時自帶濾鏡的原因。
車禍後因為董征的顱腦損傷主要表現為腦震蕩和顱內淤血,淤血的部位非常神奇的根本不會壓迫其他腦組織,經過專家會診後也就沒進行開顱手術,所以頭髮還是在的。
崔左荊將這張照片順手發給妹妹並設為屏保,十秒鍾後,妹妹發來消息。
薯片ovo:我靠帥哥!
薯片ovo:這就是你那個朋友?
薯片ovo:我靠好帥啊,有女朋友了嗎?我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嗎?
崔左荊忍著嘴角的上揚,回道:女朋友倒是沒有,不過你確定要從他男朋友手裡搶人?
在一連串“???????”中,崔左荊笑的合不攏嘴,充滿了成就感,董征已經找到了窗口正在排隊,他抬起頭時,發現董征正在望著他。
崔左荊朝他揮了揮手機,董征應該也看到了新設置的屏保,要不然就不會視線飄忽一瞬以掩飾情緒了,相處了那麽長時間,崔左荊早就對他的小動作了如指掌。
手續很快辦完,可以正式出院了,而東西也全都收拾完成,董毅蘇岱君和董臨海下樓來,一家四口去地下停車場,而崔左荊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閉合的電梯門後,也離開了醫院,回到董征的房子。
估計董征今天應該回不來了,崔左荊癱在沙發上,翻了下兩人的聊天記錄,最近的一條是在幾分鍾之前,他在家樓下看到了一隻被主人帶著遛彎的暹羅,突然心生感慨,拍了給董征。
不會再有從影子裡被召喚出的鬼魂,不會變成其他貓咪的樣子,也不會在對方虛弱受傷的時候將其變成貓。
那就是一隻普通的暹羅,藍色的眼睛挖煤工的臉,聰明而活潑只會喵喵叫。
不再有吸收絕望的皇后,不再有繼承人,也不再有闖不完的盒子。
崔左荊躺在沙發上,突然有種不真實感,伴隨而來的還有難以形容的空虛,他離開了他熟悉的奇幻世界,失去了引以為傲的能力,從一個注定會流傳下去的傳說,變回了籍籍無名的普通人。
……甚至連高中畢業證都沒有。
這種心理落差實在有點讓人難受,就在這時突然彈出來一條新消息轉移了崔左荊的注意力,董征已經到家了,從外面給他拍了張自家房子的照片。
別墅,獨立車庫,花園。
有錢人。
崔左荊面無表情地放下手機,將抱枕按在臉上,驟然感覺自己更加空虛了。
董征家裡為了慶祝兄弟倆出院,叫了一幫親戚過來吃晚飯,董征洗了個澡收拾一番,下樓時爺爺、大伯二伯和小姑都到了,一行人正對著董臨海噓寒問暖,見董征下來,火力立刻被轉移,被轟炸了許久的董臨海露出了慶幸的眼神,逃出生天了。
董臨海溜到一邊,還能聽到小姑在朝他媽感歎:“出了場事,怎麽感覺臨海突然懂事了不少。”
蘇岱君:“是啊,感覺就像突然長大了好幾歲一樣。”
我之前有那麽不懂事嗎?董臨海吸著可樂想,不過說實話,純白地界帶給他的成長,可能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其中關於生死,關於友情,關於堅持的理解和感動,可能在現實中他永遠都無法獲得。
眾人都關心著董征腦袋裡的陰影,董征回答著親戚們的種種問題,時不時抽空看一眼手機,生怕漏下了崔左荊發來的消息。
然而,沒有。他發了房子的照片後,少年回了一句“好漂亮”就再也沒有說話。董征不知道現在崔左荊在做什麽,莫名有些焦躁,這種焦躁在當時血契剛剛解除時最為嚴重,因為他們早已習慣了時刻感知彼此的存在,後來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淡去,可現在,它再度冒出了頭。
董征不知道為什麽,他想了想,可能還是源自於剛回來的不適應。
晚宴非常熱鬧,四世同堂二十多口人,觥籌交錯笑聲不斷,慶祝著董征和臨海兩兄弟的平安歸來,董征大病初愈不能喝酒,就和臨海還有小一輩一樣,杯子裡裝了碳酸飲料。
眼前的一切驟然讓他想起古堡中的一幕幕,每天晚上,餛飩分裂者小隊也是像這樣圍坐在長桌邊,維克多必定會喝一點酒,傅哲永遠都是那麽氣定神閑,莉蓮也會同他們一起,燈光溫暖而明亮,照亮年輕的面龐和他們眼中熠熠生輝的希望。
阿左現在在幹什麽呢?董征想著,給崔左荊發了一條消息。
崔左荊很快回復:剛剛不小心睡著了,現在有點餓,正準備去覓食。
董征仿佛都能想象到少年慢吞吞從沙發上爬起來,頂著一頭凌亂的頭髮,眯著朦朧睡眼在黑暗中給他發消息的樣子了。旁邊的董毅注意到兒子唇角不甚尋常的笑意,目光片刻的探尋,但終究什麽都沒問。
兩個小時候,晚宴結束了,爺爺腿腳不好今晚就在這裡住下,而其他親戚紛紛離去,蘇岱君和保姆阿姨一起收拾桌子,董臨海自覺過去幫忙。董征看了眼時間,九點,便穿上衣服拿了車鑰匙,對沙發上和爺爺說話的董毅道:“爸,我出去一趟。”
董毅有些意外:“這麽晚了幹什麽去?”
“找一個朋友。”
董毅皺起眉頭,卻隻道:“路上注意安全。”
董征到底是個成年人,早就不是董毅能管的了,他想起董征吃飯時流露出的略微焦躁,雖然掩飾得很好沒被其他人察覺,但那畢竟是他親生兒子,他又怎能看不出來。
董征開了車,他坐在駕駛座上,握住方向盤有一瞬的緊張,雖然中間經歷過在純白地界的三年,開車這件事還是給他留下了一些心理陰影。
他到了自己購置的房產處,從樓下看去,窗戶是亮的,崔左荊在家。董征停了車,揣著迫不及待的心情上樓去,打開了家門。
客廳的燈開著,毯子堆在沙發上一角滑落在地,顯然曾是崔左荊睡覺的地方,手機放在茶幾上,旁邊是一瓶開封的紅酒,董征都不記得那是他什麽時候買回來的。
他想見的人卻不見蹤影,董征到陽台看了一圈,也沒人,主臥的門關著,董征按下把手將門推開,黑暗撲面而來,他伸手去夠開關,在燈亮起的瞬間,突然感覺背後掠過一陣陰風,隨即眼前黑了下去。
董征定定站在原地,溫熱的呼吸打在他後頸,帶著馥鬱的酒香,董征沒有去拽遮在眼睛上的手,而是反手向後,摸到了對方的腰間。
這個方法果然奏效,崔左荊癢得嘶了一聲,扭身躲開了。
“幹什麽,想嚇死我嗎?”董征笑著轉過身,少年穿著短褲短袖,剛才鬧了一番,額角汗津津的。
“你不是和親戚們一起吃飯嗎?怎麽過來了?”崔左荊完全沒想到董征會回來,事實上他是聽到董征到了門口,拿出鑰匙的聲音才突發奇想要嚇他一下的,不然也不會如此拙劣了。
“吃完了。”董征凝視著崔左荊眼眸,問,“不想讓我來嗎?”
“哪有。”崔左荊捧起董征的臉,親了一下他,唇間還殘留著紅酒的味道,他指著客廳,邀功般道,“家具地板什麽的我全都打掃過一遍了,植物也都澆了水,這樣你回來就不用再清理了,多好。”
董征看了一圈,突然想起什麽,憋著笑讚同:“是挺好的,崔dolly果然名不虛傳。”
崔左荊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氣急敗壞:“滾啊你才是女仆!”
董征被他推搡著一路倒在床上,崔左荊氣勢洶洶地坐到他身上,不知道是氣還是羞得脖子都紅了,他居高臨下地盯著董征看了數秒,突然笑出了聲,滾到了他旁邊。
這個家因為另一個人的到來,徹底有了他想要的鮮活氣息。
“我們養隻貓吧。”末了,他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