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裡住著的人待遇不可能好,他找到一身舊舊的短打, 也許是哪個宮女留下的, 再怎麽也比身上濕透的衣服好, 便換上了。
手按在那些零零碎碎的鎖上,金屬融化成常溫的液狀聚集在董臨海手中, 臨海將它們拍在窗戶和門上,液狀金屬飛快凝固,將房間真正從裡面封死。
做完這一切, 疲憊感湧上四肢百骸, 驟然變成了小女孩, 強壯慣了的董臨海簡直太不適應。
床榻十分潮濕,被子裡也不知道會不會有蟑螂之類的東西, 董臨海沒有掀開, 他靠在牆邊, 打算就這樣湊合著休息一下。
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音響起。
臨海剛剛閉上的眼睛猛然睜開, 聲音是從床底傳來的。
他握緊放在一邊的金屬片,警惕地退到一個比較容易防守的地方, 聲音仍在繼續, 似乎有什麽東西想要出來, 卻被卡住了。
“誰在那裡?”女孩稚嫩的嗓音回響在破敗的房間, 卻不見絲毫膽怯。
終於, 一隻手從床底伸了出來,它只見帶著斑駁血跡,有的還很新鮮。
緊接著, 更多的部位從狹窄的床底爬出來,董臨海呼吸一滯,一瞬間幾乎不能確定面前的是什麽東西。
那似乎是個人,他身體扭曲成了一把椅子的模樣,雙腿雙臂的關節不正常的扭著成為椅子的四條腿,而軀乾佝僂著,成椅面和椅背。
一些金屬和木質的複雜結構安裝在他身上,讓他真真正正像是一把椅子。
這是個……人椅?
臨海沒有接受過馬戲團畸形秀的洗禮,猛一見到這種奇形怪狀的生物,恐怖谷效應的作用下全身雞皮疙瘩都起立唱起了國歌,他用力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生澀:“……你是誰?”
要說起來,這和像是蒸汽朋克中的將自己身體某些部位改裝成器械的情況,只不過這個看起來要惡心得多。
而且……這個人怎麽看都不想主動被弄成這個樣子的吧?
“不要害怕。”那個人椅艱難出聲,他聲帶似乎被損壞了,發出的聲音十分嘶啞難以辨認——因為一把椅子是不需要說話的。
“我曾經是和你一樣的人。”那人道,“你是從國師那裡逃出來的吧?”
董臨海實際上並不明白之前有什麽劇情發展,不過他的確是從某個地方逃出來了,一路都在躲避追兵。
他點點頭。
“國師為了煉就長生不老藥,召集童男童女,利用邪術抽取他們的血液,被抽取血液的人雖然不會死,但會迅速衰老,那些衰老的孩子很快就會沒有利用價值,被送到天機處,製作成各種物件。”人椅痛苦道,“我曾經……就是最開始被國師拿來試驗邪術的人之一。”
董臨海驚了,他一路上雖然看到了一些奇特的木質機械製品,覺得不是紀實背景,但從未料到竟然如此玄幻。
說話對人椅來說似乎都是極大的負擔,他喘息了一會兒,繼續道:“你跑不出去的,皇帝的暗衛專門負責抓回逃走的原材料,無論你跑到哪裡,都會被找到。”
董臨海:“那要怎麽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可很簡單啊,我現在不久還一樣活著嗎?”人椅笑了,他面容無比猙獰,“想要結束這一切,只有殺了國師或者皇帝才行,只有這樣,才能終結一切不幸。”
任務面板在此時此刻更新【挑戰任務:殺死國師】
“在床底下有一個密道,連通著天機處的廢料場,我就是從那邊過來的。”人椅的四肢已經被木頭和金屬強行固定住了,這讓他連坐下來休息都無法做到,只能保持著這個恐怖而扭曲的姿勢,他似乎已經非常疲憊了,完全吊著一口氣和董臨海說完這些話:
“記住,一定……一定要殺掉他,不然,會有更多的人像我一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話音漸漸弱了下去,那雙眼睛並沒有閉上,可再也不會眨動了。
死不瞑目。
在董臨海看來,這種感覺比一些冒在他面前的鬼鬼怪怪還要恐怖,他僵立原地,最終上前將人椅身上的金屬全部融掉,拆開那些困住他的榫卯。
可他的關節早已經定型了,就算拆掉,也再無法變回以前的樣子。
臨海費力地拉了下床,床紋絲不動,還好現在他是個瘦弱的小女孩,能直接從床底爬進去。
裡面果然有一個暗道。
腐臭的氣息更重了,從“廢料場”傳來,也不知道天機處中到底這樣殘害的多少人,一片漆黑中,董臨海摸索著前行。
挑戰盒子中,如果沒能完成盒子提出的任務會受到懲罰,所以,就算不考慮人椅的委托和一些人權方面的東西,他也要去殺掉國師。
天已經黑了。
夏瓊雲潛行在黑暗中,夜色和黑色的暗衛服完全將她完美掩蓋起來。
她在進入盒子後變成了一個男人,身份為皇帝最信任最器重的暗衛團中的十七號,沒等她適應這幅比她本來要強壯得多的身體,夏瓊雲很快接到了來自皇帝的命令,同樣也是盒子給她的第一個挑戰任務——
【追捕目標0/4】
國師身邊逃走了四個童男童女,暗衛組的任務就是將這四個小孩抓回去,夏瓊雲努力讓自己不去思考這些孩子到底為什麽要逃走,而國師又要用他們來做什麽。
如果自己把他們抓回去了,孩子們會經歷怎樣的懲罰?
可如果沒有完成,受到盒子懲罰的就是自己了。
除去留在皇帝身邊隨時保護他的人之外,負責抓捕的一共有九人,那些孩子在被送到國師手中後,身上穿的衣服全都用特殊的香料熏製,就是為了方便在逃跑時快速找到行蹤。
夏瓊雲從懷中摸出小瓷瓶,將裡面的液體倒了一些在路上,液體很快以完全不符合物理規律的樣子,朝著某個特定的方向擴散,成為一條細線,指向不知是誰曾經逃往的地方。
夏瓊雲踩在宮牆上,追了過去。
而另一邊,董征依靠聽覺一直躲閃來人,他們一路沿著宮道也不知道跑到哪裡了,得知他倆逃跑的人似乎沒有多少,更多宮人做著各自的事情,匆匆忙碌著。
兩人一直溜進了一處比較清幽的別院,繞過正在修建花枝的宮女,董征和崔左荊翻進一時半會兒看起來也不會有人過來的偏殿,總算能休息一會兒了。
這別院應該住著一位妃子,就連偏殿中都有不少好東西,臥榻上放著小桌,放這些精致小巧的點心,瓷盤裡還盛著一小堆青色的葡萄,又大又圓,看起來就特別好吃的樣子。
崔左荊不客氣地抓了一把,試探地咬了一口氣,確定的確甜,又塞了兩顆在董征嘴裡。
不愧是妃子吃的東西。
兩個假蘿莉抱著盤子坐在床上吃葡萄,不一會兒就吐出來了一片葡萄皮,崔左荊見董征現在這幅樣子的確淒慘,便找出來梳子,把他鑽狗洞時沾了草屑的凌亂頭髮重新梳理整齊。
董征倒不在意這些,不過既然崔左荊願意,他也不會破壞這難得的情趣。
給董征打理完畢,崔左荊抱著鏡子左右端詳自己如今的模樣,忍不住再次感歎:“果然,我無論變成什麽樣子,都是這麽帥,這麽美,這麽可愛。”
董征失笑,道:“你不是還有個妹妹?她和你現在的樣子像嗎?”
“我和她長得本來就不太像,她小時候可比這醜多了,還好慢慢長開了,要不然都不知道能不能嫁的出去。”崔左荊撇撇嘴,發表了一系列妹妹聽了要打人的親哥言論,說起來他和董征雖然同作為兄長,但在對待弟弟妹妹的很多方面,態度是截然不同的。
噠噠噠……
“有人過來了。”董征敏銳地聽到了不同尋常的聲音,似乎有人在房頂上奔跑跳躍。
崔左荊聽覺沒有他那麽靈敏到變態的地步,他二話不說,擦了把嘴,將之前順手摸來的細軟抓在掌心,隨時準備著在有人過來時,先下手為強。
腳步聲漸漸靠近,這下就連崔左荊都聽到了,很快它停住,就在頭頂上方。
崔左荊一步步悄無聲息地後退到窗戶位置,他給董征遞了個眼神,董征手輕輕按在窗戶上,一腳踩著矮凳,隨時準備推窗跑走。
十秒鍾過去了,一分鍾過去了,三分鍾過去了。
再也沒有其他動靜,董征手都酸了,而房頂上的人像是已經走了一樣,沒再發出哪怕一點聲音。
崔左荊和董征交換了一個眼神,少年穩定著呼吸的頻率,但仍未因此放松。
他們誰都沒有聽到人離開的聲音,那人肯定還在原處。
驚變在下一秒驟然發。
似乎篤定了裡面的人已經放松了警惕,嘩啦一聲房頂瓦塊被踏破的巨響炸起,渾身黑衣的壯碩男人從天而降,一眼就看到了窗邊那已經半個身子翻出去的女孩,和另一個為她斷後的孩子。
嗖——!
破空之聲當面襲來,夏瓊雲抬手一擋,綁在小臂上的匕首乓地一聲擋住了珍珠耳環,衝力震得手臂微微發麻,而那把精煉而成的匕首上直接被砸出了一個坑,叫人很難相信這竟然是從一個小女孩手中彈出來的。
這是……
崔左荊?!
熟悉的攻擊方式讓夏瓊雲一下子就認出了隊友,驚訝之際,兩個小孩已經翻過了窗戶,飛快地跑走了,夏瓊雲遲疑了下,如果這兩個孩子是隊友的話,她的任務要怎麽辦?
她沒有立刻追上去,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猶豫,一股突如其來的刺痛從腰間迸發,順著脊柱一路躥到後腦,電擊一般疼的夏瓊雲差點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