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左荊在鋼架上待了一夜。
一整個晚上,他都能隱隱約約聽到從其他地方傳來的打鬥聲和慘叫, 也時不時有人逃到這裡來, 他圍觀了一場朝聖者和工裝服的戰鬥, 那人能力不弱,一個人撂倒了兩個工裝服, 只是受了些輕傷,在其他生物過來支援之前,飛快地躲起來了。
工裝服的實力要算起來並沒有太強, 只不過勝在數量上有優勢, 他們的目標似乎只是清理廠房中朝聖者們白天留下的痕跡, 抓人不過維系安全般地順帶而為,如果人刻意躲起來的話, 應該能平安無事的度過夜晚。
窗外透出一絲微茫, 慢慢地愈加明亮, 在微熹的天光中, 亮了一整夜的探照燈突然熄了,也正式標志著第一夜的結束。
機器們又再一次自動開始運轉。
崔左荊伸了個懶腰, 從鋼架上跳下來。
經過一個白天一個晚上, 現在還剩下的人, 應該都是有兩把刷子的吧。
就是不知道這幾把刷子在他面前夠不夠看。
從昨晚被“檢修工人”殺死的男人身上, 崔左荊拿到的兩張卡牌分別是狼和馬鹿, 都沒有升過級,顯然先積攢密函和卡牌等到最後再使用的想法不是他一個人有。
就算如此,這兩張牌看起來也都比他的小金魚好得多。
……怎麽說起來這麽心酸呢?
崔左荊悠遊自在地走過幾件廠房, 四處搜尋著密函的蹤跡,廠房裡東西不少,除卻佔據最大面積的大型加工機械外,角落裡分布著不少集裝箱和鋼材,垛疊起來,增添了地形的複雜程度。
崔左荊跳進集裝箱群中,這些箱子每一個都比他人還高好多,穿梭其中就如同在小巷中行走一樣,很快,他在箱子的縫隙裡找到了一封夾著的信。
少年本著“關鍵物品應該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出現多次”的經驗,不打算再在這個地方浪費時間。
他漫不經心地將密函放進口袋裡,在風聲掠過耳畔的瞬間,微微一偏頭,抬手抓住了那隻揍向他後腦的拳頭。
“腳步太重,拳頭太慢,力道不足。”崔左荊一用力將那拳頭推出去,轉身對偷襲者道:“要是放在我這裡,你早就因為不及格被罰上五公裡了,就連我們隊的小姑娘做的都比你好。”
少年臉上帶著笑,可黑眸中卻沒有任何感情,隻讓人覺得森寒,偷襲者是個挺強壯的男人,左眼皮上有一道豎著的刀疤,並未被崔左荊的這幅樣子唬到,立刻又是一拳過來,同時腿猛然一掃,攻擊崔左荊下盤。
少年向後微微一撤步,躲開刀疤男的掃堂腿,同時迅速抓住他手腕像身前一拉——
他力道並不大,所以刀疤只不過被拽的身體前傾了一下罷了,可就是這一瞬間,崔左荊的身影便鬼魅般地消失在了他面前!
隨後,一股巨力踹在了刀疤男的屁股上,讓他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沒勁。”
崔左荊盯著正慌忙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將手抄進褲兜裡,揚起下巴,垂眸不帶任何感情地道:“是你主動把卡交出來,還是讓我自己搜?”
刀疤男猛一咬牙,短暫的交手讓他明白並不能在面前少年手中討到好。
“算你走運!”他惡狠狠地留下這麽一句,胳膊在身前一揮,煙霧兀地騰起,轉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遁形?”崔左荊用手扇開飄到他面前的白煙,嗅到其中青草的味道,聳了下肩膀。
打不過就跑,還跑得那麽快,的確是個挺有用的能力嘛。
一點也不在意對方從自己手中溜走——又或者說,如果崔左荊有心去追,就算刀疤男有這樣的能力,在崔左荊面前,也難以真正逃脫。
他只不過懶得動罷了。
【736號犯人】
兩個警衛從走廊盡頭一路來到了關押他的禁閉室。
董征從監控中“看”到了這一畫面,默不作聲地睜開眼。
果真,下一刻,禁閉室的五重大門接連打開,安保人員走過來,在他頸間帶上電子項圈,解開手銬腳銬,讓董征站起身,再將雙手拷在身後。
“走。”警衛簡單粗暴地推著他走出禁閉室。
監控中顯示他旁邊的幾間禁閉室裡的人也已經被警衛帶出來了,警衛們押著犯人,走在長廊上,一時間充斥著粗暴的訓斥和喝聲,如果有囚犯頂嘴或者想要反抗,迎來它的將會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對待囚犯的暴力行為是監獄默許的,只要不鬧出人命,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這裡關押著的,可都是窮凶惡極的罪犯,沒有人會對他們抱有同情心。
董征可不會故意犯事兒,他沉默順從地跟在領頭獄警的身後,觀察著犯人們的樣子。
顯然這座監獄裡關押的並不只有人類,各種身材發色膚色長著翅膀尾巴角的人形生物應有盡有,還有許多奇形怪狀的生物,董征甚至還看到了一隻屎黃色的史萊姆,關在透明箱子裡被兩個獄警拎著。
他一路被帶到了某個大廳,裡面已經有很多犯人在了,全都站在台下,被護欄彼此相隔。
董征被帶到一個隔間中,手銬和欄杆鎖在一起將他牢牢禁錮在這一小片空間中,兩名警衛在他身後,槍口抵著他後腰,董征毫不懷疑一旦有任何異動,他們就會立刻開槍。
董征老老實實站著,似乎就這樣老老實實站著。
但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男人眼神直直地盯著虛空中的一點,正在出神。
透過監控,董征看到了正被簇擁著走向大廳的黑西裝老人,他和另一個男人交談著,看裝扮,應該是監獄長。
董征很快收回窺視的意識。
他還是怕被發現的,入侵電子系統中時他的意識以數據流的形式存在,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當做非法闖入的病毒,如果被殺毒系統盯上,意識被困住或者被傷害,他可能直接會當場傻掉。
不斷有犯人進入大廳,很快便將這裡充滿了,有獄警看管,倒也安靜有序。
董征能確定犯人中那些和他模樣相同的人類都是朝聖者,因為他們也都在暗中觀察著四周,不多時,黑西裝老人和監獄長到達了這裡。
他們站到台上,監獄長面色嚴肅,望著地面的囚犯,就像在看一群垃圾一樣,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路加先生帶來了好消息。”監獄長冷聲道,“接到上面的通知,本監獄將要進行一次特赦,這是監獄成立近百年來,唯一的一次特赦,獲得特赦機會的人,將擁有離開這裡的權利。”
這話一出,滿座嘩然,如果不是槍口就在身後頂著,那些興奮至極的犯人估計都能把房頂掀翻。
但更多人則迅速冷靜,等待著監獄長下面的話,被關在這裡的犯人大都不簡單,和殘酷犯罪行為相對應的,是超群的智商和心理素質。
“而想要獲得特赦,很簡單,接下來的兩天半時間裡,你們需要想盡一切辦法,從這裡逃到外面去,我們會進行抓捕,被抓到的人,不管剩余的刑期如何,都將在這裡度過下半輩子。”
“簡單來說,就是我們會取下你們身上的定位裝置,讓你們盡情施展,逃出去了,會獲得特赦,逃不出去,就乖乖在這裡被關到老死吧,你們可以選擇參加或者不參加。”
監獄長環視一周,冷冷道:“好了,還有什麽沒聽明白的嗎?”
沒有人回答,一雙雙如狼似虎地凶狠眼睛盯著他,閃爍著瘋狂的躍躍欲試。
“好了,沒有問題的話,就開始報名吧。”監獄長和黑西裝老人走下台,將剩下的事物交給了監獄的其他管理者。
幾乎所有犯人都報名了,他們都是賭徒,既然有可以離開的機會,那為什麽不去賭一賭呢?
雖然,他們也都知道,監獄既然敢這樣做,就一定有更深層次的目的和手段。
或者說,監獄方確定不會有人能獲得特赦權。
但萬一呢?
報過名的犯人們又被帶回了各自的牢房,而寥寥幾個選擇不參加的犯人,被獄警單獨領走了。
董征被重新鎖回椅子上,根據監獄的負責人所說,兩個小時後,有關特赦權的獲取活動就要正式開始了。
當面前的厚重大門再次打開時,他將會看到什麽呢?
“嗯……”
崔左荊走在廠房中,肚子發出咕嚕一聲響。
他揉了揉癟癟的肚子,嘴巴裡也乾得不舒服,從進來到現在將近二十個小時,那瓶從小房間裡帶出來的水已經在不久前被喝光了。
好餓。
在無盡宜家中,因為有廚房用具專區,灶台微波爐水池裡都會自動冒出來食物,裡面的人不用擔心吃喝問題,只需要抵抗“宜家員工”們和能把人逼瘋的寂寞就好。
崔左荊知道馬戲團肯定不會讓他們餓死渴死在裡面的,一定有供給點存在。
他加快的尋找的速度,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發現了根和其他都不同的管道。
管道像是排水管的樣子,末端的出口微微翹起來,上面綁著根紅色的布條,畫著Q版的小醜頭像。
崔左荊蹲在旁邊,敲了敲管道,低聲喊:“喂,夥計,給我點吃的。”
一陣咕嚕嚕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飯盒和礦泉水瓶滾了出來,還很貼心地給了一雙筷子。
“這才像話嘛,我好不容易過來一趟,怎麽也得招待一下是不是?”崔左荊席地而坐,打開飯盒,黑椒牛排湯汁的味道立刻飄散出來,香的他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饑餓在這一瞬間更甚,崔左荊嘗了一口,味道和聞起來一樣好。
馬戲團這夥食提供可比之前進步多了。
“謝了。”
崔左荊端著飯盒離開管道,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繼續,他餓壞了,吃得很快,不到三分鍾,飯盒便快要空了。
嗖——!
一塊鐵皮驟然從遠方飛來,砸在集裝箱上“乒!”的聲彈射出去,擦著崔左荊臉頰掠過。
崔左荊拿著筷子的手一頓。
“小子,把吃的交出來。”一個身材比男人還要魁梧的大媽出現在集裝箱上,居高臨下地望著盤腿坐在地面的少年,粗聲粗氣道。
而在崔左荊背後,乾瘦的女人從集裝箱的影子裡冒出,雙手持著鐵片,緊緊盯著少年手中的飯盒。
她們是被香氣引來的。
崔左荊慢吞吞地在兩人狼一樣的注視下將最後一口淋滿黑椒汁的飯送入口中,將飯盒隨便一扔,拍拍手站起來,含糊不清道:“不好意思,我吃完了,想要的話……我吐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