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 雲海深處終於出現了點點晨曦的光芒。
那光芒破雲而出,映照在不遠處相擁的二人身上。二人騎著白虎佇立於雲巔,微涼的風吹動雲海翻卷, 太陽初升的溫度尚未傳來。
鳳祁收攏鬥篷, 裹緊了懷裡的人:“冷麽?”
“不冷。”季朝雲靠在他懷中,笑著說,“你忘記啦,有龍珠護體, 不會冷的。”
鳳祁笑了笑,仍然沒放開他。
遠處的光芒愈發熱烈,初升的陽光灑在季朝雲臉上, 仿佛將他的眉宇也渡上了一層淺淺的暖光。他迎著日光, 輕聲道:“與天樞仙尊約好打開登天門的時辰快到了。”
“嗯,回去吧。”
白虎朝鴻蒙書院的方向展翅飛去, 很快,書院青瓦的穹頂在雲中若隱若現。
二人落在鴻蒙書院山門前。
清晨的山門前寧靜萬分,只有幾名灑掃弟子正在清掃落葉, 見他們到來, 紛紛讓路。鳳祁沒讓季朝雲下地,驅使著白虎登上萬級台階。
鳳祁要躍登天門的消息沒事先傳出去,因而鴻蒙書院一切照舊, 直到進了山門, 人才漸漸多起來。
花斑靈虎變回原型足有一人高,實在沒法不引人注意。越來越多人朝二人看過來,季朝雲不自在地動了動, 似乎想掙脫出鳳祁的懷抱,又像是想到了什麽, 停住了動作。
鳳祁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低聲問:“想被我多抱一會兒?”
“……嗯。”
鳳祁輕輕歎了口氣,在他耳旁問:“害怕嗎?”
季朝雲:“不怕,我相信你。”
他抬起手,牽過對方環在他腰間的左手,輕輕摩挲著對方手腕上的印記:“你看,我一直陪著你呢,你會成功的。”
白虎徐徐穿過鴻蒙書院前山廣場,沒人看得見,二人的手在鬥篷下交握。
鳳祁道:“行過了榕樹拜禮,隻算是定親。我還要按仙域的習俗,三媒六聘,堂堂正正與你合籍。”
“……別怕小龍,不會有事。”
登天門往日不顯,唯有鴻蒙書院的院主可以打開。其進入之地,乃是在書院最高的九天崖上。
鳳祁驅使白虎往九天崖走去,剛步入樹林,卻見一人等在前方。
白秋月。
鳳祁眉宇微微一皺,不動聲色與季朝雲對視一眼。
二人跳下白虎。
白秋月斜倚在樹乾旁,朝二人偏頭一笑:“昨夜我想去文曲峰找你,在傳送陣前叫門許久沒有人應,一問才知,你們又溜出去玩了。小龍是第一次參加天榜大比,你這樣帶他到處浪蕩,不太好吧。”
鳳祁沒理會那些,直接問:“你找我做什麽?”
白秋月道:“三日前,天樞仙尊調走了經閣所有有關登天門記載的經卷,又在九天崖設了禁製,不許弟子踏入。我有些好奇,又找不到人問,只能來找你了。畢竟那日,天樞仙尊見的最後一人,便是你。”
鳳祁淡聲道:“你這不是都猜到了。”
“登天門。”白秋月走到二人面前,收斂了眼底笑意,“你知道那有多危險?”
“知道。”
“那你還——”
鳳祁:“白秋月,仙域的現狀你比我清楚,事到如今,想破此局,必須有人踏出那一步。”
“那也不能用你的性命去做賭注!”似乎察覺自己有些失態,白秋月深吸一口氣,語氣緩和下來,“這幾日我也查了查,登天門設立至今,已有八千余年。在這期間,共有五十六人嘗試登天。”
他偏過頭,看向季朝雲:“小龍,猜猜看,最終成功的有幾人?”
季朝雲臉色蒼白:“我……我不知道。”
“三人。”
季朝雲的手輕輕顫了一下。
白秋月悠悠道:“而且那三人,皆是修行數千年的前輩仙尊。對了,你想知道失敗的那些,最後都怎麽樣了麽?”
“白秋月,你適可而止。”
白秋月:“被天火焚燒而亡,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白秋月——”
“我是在救你!”白秋月打斷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說服仙尊與鳳君,但此事不能衝動。你的確是書院百年來資質最優的弟子,可你還遠遠不到能登上登天門的程度,現在去根本就是送死!”
松林中氣氛一時僵滯,許久,鳳祁平靜道:“讓開吧,白秋月。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此事我心意已決,你攔不住。”
白秋月沒有動,他與鳳祁靜靜對視,輕聲道:“鳳祁,我一直拿你當朋友。”
“……我自幼父母雙亡,整個天狐族都扛在我肩上,唯有在鴻蒙書院這些日子,能稍稍讓我緩一口氣。”白秋月道,“你我年紀相仿,又同時入學,你幾乎算得上……我在這仙域唯一的朋友。”
鳳祁皺眉打斷道:“等一等,我還沒死呢,你在對我真情流露什麽?”
白秋月苦笑一下,歎息道:“不知道,或許只是不想失去你這個唯一的朋友吧。”
鳳祁沉默下來。
須臾,他抬起手,拍了拍白秋月的肩膀:“我理解,你也是我在書院這些年,為數不多能夠交心之人。所以,信我一次,我能回來。”
鳳祁唇邊勾起一個笑意:“不但能回來,我還能除掉魔族,殺了閻花青,救下整個仙域,替你父母報仇。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麽,放心,我說到做到。”
白秋月斂下眼,沒有回答。
過了許久,他忽然輕聲笑了笑:“看來是我杞人憂天。”
他朝側邊讓了半步,道:“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等你回來,我親自準備禮物,向你道賀。”
“行,我記住了。”
鳳祁說完這話,拉著季朝雲繼續朝前走去。
他們身後,白秋月良久站在原地,凝視著二人的身影,最終長長地、輕輕地歎了口氣。
二人沒再乘白虎,緩慢步行上山。山道上有天樞仙君設下的禁製,唯有他二人能夠進入。
林中沒有別人,靜得只能聽見微風穿林的窸窣聲響。
自從遇見了白秋月後,季朝雲就沒再說過一句話。
鳳祁自然明白他在想什麽,暗自有些頭疼,狀似不經意道:“你說白秋月那人奇不奇怪,我不過就是去躍個登天門,一會兒便回來,他還特意來與我說這麽多肉麻話,真受不了。”
“……等回去之後,定要好生嘲笑他一通。”
季朝雲還是沒說話。
眼見九天崖已經近在前方,那崖頂上如今靈力翻湧,狂風大作,草地上立起了四根高高的通天石柱。
天樞盤膝坐在石柱旁,鳳霽靜立其身側。
見鳳祁與季朝雲到來,鳳霽走上前:“你當真考慮好了?”
“自然。”
鳳霽神色遲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卻最終沒說什麽,又轉頭看向季朝雲:“朝雲便在這裡等吧,一會兒登天門開啟,靈力太盛,恐怕受不住。”
沒等鳳祁表態,季朝雲手指收緊,用力抓住了鳳祁的袖口。
鳳祁偏頭看他一眼,低聲道:“兄長稍等,我再與他說幾句話。”
“……盡快吧。”鳳霽點點頭,回了天樞身邊。
“朝雲,你——”鳳祁剛要開口,忽然被季朝雲從身後抱住了。
“我撒謊了。”季朝雲聲音顫抖,就連抱住鳳祁的雙手都在輕輕發著顫,“我說我不害怕,是假的。我說若你回不來,我會替你守好仙域,也是假的。鳳祁,你若出了什麽事,我活不下去的。”
鳳祁眼中酸澀,他閉了閉眼,心裡將那多事的白秋月狠狠罵了幾句。
他握住季朝雲的手,低聲道:“那我也與你說個秘密,其實……我也有點怕。”
“那是登天門,已經幾百年沒有人敢嘗試了,我有點害怕,不丟人吧。”鳳祁笑著道,“那天我告訴你,我和鳳霄是不同的人,其實後來想想,我做的混帳事與他根本殊途同歸,不,我比他更混帳。”
“抱歉。”鳳祁轉過身,凝視著季朝雲通紅的眼睛,“明明這麽喜歡你,卻總讓你傷心,我真是個混帳。”
“小龍,我希望與你永遠在一起。而我也希望這世上河清海晏,不再有任何災禍,我的族人,我的同窗,以及萬千黎明百姓不再受到任何威脅。我希望,我們可以堂堂正正相守在這世上,去任何我們想去的地方,而不是提心吊膽,永遠擔心活在別人算計陰謀當中。”
季朝雲深吸一口氣,聲音低啞:“我……我都明白的,這些……我三百年前就明白了。”
從三百年前起,他便明白這人心中的夙願與理想,自然支持他的抱負。
否則,他又怎麽會剖丹贈他,為他解毒。
那份夙願,也是他的心中所願。
季朝雲苦澀一笑:“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如今的他,早失去了當初的那份勇氣。
他害怕別離,害怕冒險,害怕又會重蹈覆轍。
“不怪你,是我的錯。”鳳祁拂過他的頭髮,溫聲道,“我知道,本來就食言過一次的我,沒什麽資格再讓你相信我。就用行動來證明吧。”
“小龍,站在這裡,看著我。”
“我要你親眼見證這一切,親眼看著,我回到你身邊。”
“……好。”季朝雲抬起頭,輕輕地笑了笑,“我再信你一次,最後一次。”
鳳祁指腹在他眼尾摩挲一下,後退半步。他眷戀地望著季朝雲,眼底溫柔的光芒幾乎與三百年前如出一轍。
隨後,鳳祁轉身,快步走向崖頂。
片刻後,整個鴻蒙書院忽然猛烈震顫起來。
天邊電閃雷鳴,劫雲凝聚,隱天蔽日,整座鴻蒙山暗得仿若黑夜。一束光柱從書院的九天崖注入蒼穹,將那滾滾劫雲強勢破開一個缺口。
在那一刻,所有書院弟子,乃至仙域所有人,都瞬間明白過來這是發生了什麽。
數百年沒有開啟過的登天之門,終於在這一日,再次打開。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後面還寫了一段,但寫了一晚上都不太滿意,我再改改,先發這麽多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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