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峰臥房內, 季朝雲靠在床榻邊,手掌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腹部。
這些時日,腹中這小家夥吸足了靈力, 長大了不少。他的小腹較原先稍隆起了些, 僅僅只是將手搭在上面,便能感覺到那團孕育其中的精純靈氣。
就算已經適應這麽多天,他依舊覺得這種感覺十分奇妙。
這裡……竟然有一個孩子,還是他與鳳祁的孩子。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 腹中的靈氣輕輕波動一下,貼上了季朝雲的手掌。
季朝雲嘴角彎了彎。
鳳祁推門進來時,恰好看見這一幕。
他略微一怔, 悄無聲息合上門, 放輕了足音走到床邊。季朝雲嘴角笑意未褪,目視著鳳祁伸手覆在他手背上, 在床邊坐下。
“與崽崽說什麽呢?”
季朝雲道:“說他父親是個傻子。”
鳳祁低下頭,將側臉貼在他小腹上,低聲道:“別聽你爹爹的, 淨說我壞話。”
季朝雲低哼一聲, 把人拉起來:“別玩了,現在情況如何?”
鳳祁幫他取過一個軟枕墊在腰後,道:“白秋月應當已經逃回了青丘。叔父剛剛查實, 早在天榜大比進行期間, 他已經通知了仙域半數宗族,於近日前往青丘參與仙域聯盟大會。如今青丘的消息完全對外封鎖,還不知道裡面是什麽情形。”
季朝雲擔憂道:“參與聯盟大會必然都是族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若當真都被白秋月控制,後果不堪設想。”
“是啊。”鳳祁道, “不過好在白秋月被我神血所傷,近些時日應當掀不起什麽風浪。”
“那神血究竟……”
“神族取心頭血煉藥,於仙神兩族而言乃至為珍貴的補藥。而魔族功法與我們背道而馳,神血對他們而言是致命之毒。反之,魔血煉藥,對神族亦是有致命危險。”鳳祁笑了笑,道,“當年閻花青用來暗算我的魔毒,應當就是用魔族之血煉製而成的,我如今不過是以牙還牙。”
季朝雲問:“你一開始就猜到,白秋月可能並非被附身,而是與魔族有淵源?”
“這倒沒有。”鳳祁道,“我只是擔心,若你和神兵都無法應付白秋月,至少那神藥可以使他暫時失去反抗之力,給你們爭取一些時間。”
季朝雲小聲嘟囔:“說到底,就是不信任我……”
“哪有不信任你。”鳳祁把玩著他的手指,含笑道,“若真不信任你,當叔父提出要將我支走,引白秋月出來時,我便不會答應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主意是你向叔父提出的?”
季朝雲與鳳祁對視一眼,眼神飄忽到一邊:“可惜,還是沒抓到他。”
“不怪你。”鳳祁道,“他身具閻花青的修為,就算再來一倍神兵,也奈何不了他。能夠全身而退,已是萬幸。”
季朝雲歎了口氣:“一個白秋月就這麽難對付,若真讓他打破結界,放出閻花青,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些都不是你該想的。”鳳祁低下頭,鼻尖在季朝雲側臉輕輕蹭了蹭,“對付魔族的癮也過完了,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我們的崽崽。”
季朝雲“哦”了一聲,有些苦惱:“也不知這小東西什麽時候才能出來,醫聖明明說過只要注入靈力就可以,可都這麽久了,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提起這個,鳳祁神情稍稍一僵,不知想到了什麽,耳尖又開始隱隱發燙。
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含糊道:“崽崽有半神血統,生長必然緩慢,別心急。對了,仙府那邊我已經派人打理得好了,想不想回去住?”
季朝雲眼神一亮:“真的嗎?”
茂密叢林中,一道白光從半空墜下來,滾落進在溪水邊的草叢中,顯出一道素白的身軀。
白秋月此生恐怕都沒有如此狼狽的時候,他一半身體浸在水中,身上的白衣染上了血汙泥濘,額前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唇色慘白,輕輕地發著抖。
他左手的手腕以下已經盡數腐爛,鮮血從指縫中滴落,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不知過去多久,一個聲音忽然從他耳畔響起:“……很疼麽?”
白秋月渾身一震,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
他俯身朝溪水裡看去,水面映出他蒼白的臉色,水波蕩漾開,卻顯出了另一張渾然不同的容顏。
水中那人一襲紅衣,眉宇清晰俊朗。
“尊上……”白秋月眼眸微動,顫聲道,“抱歉,我……”
閻花青輕聲打斷:“我記得我曾提醒過你,做事當以大局為重。”
白秋月渾身重重震顫一下:“是……是我的錯,請尊上責罰。”
“不,我不會責罰你。”閻花青語調溫和,卻冰冷得仿佛沒有一絲溫度,“我這麽喜歡你,又對你寄予厚望,怎麽會因這點小事而責罰你呢。犯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沒有辦法彌補自己的錯誤。”
“……我的小狐狸啊,告訴我,你要怎麽彌補今日的過錯?”
“我可以彌補。”劇痛使白秋月的聲音有些發顫,他輕輕道,“我給他們留了一份大禮,尊上再信我一次,這次,我一定能殺了鳳霄和季朝雲。”
閻花青與他對視良久,終於緩慢地勾起嘴角,露出那一貫溫和的笑意:“好,我信你一次。”
白秋月神情終於放松下來。
閻花青又道:“你的手是被神血所傷,若不排出,或許會影響你的修為。”
白秋月:“我會盡快調息解毒,請尊上放心。”
“太慢了。”閻花青搖搖頭,惋惜道,“這毒是鳳霄的心頭血煉製,少則數月不可解,趁它還沒蔓延,還是將這隻手斬去吧。”
白秋月一怔。
閻花青笑了笑,聲音溫柔而耐心:“別擔心,我會幫你做一隻新的,就用魔域最好的烏邪木做。等你來了魔域,我再親手為你戴上,好嗎?”
“……”
白秋月呼吸急促,他定定地注視著水中那張臉,一滴汗珠順著精巧的下顎線滑落,滴進水裡。
片刻後,他偏頭看向自己鮮血淋漓的左手,緩緩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
文曲峰畢竟不是最佳居所,自從知道季朝雲有了身孕後,鳳祁便開始派人整修仙府。
那仙府周邊有鳳祁設下的結界保護,又調派了一支神兵把守,相比起來,比如今的鴻蒙書院更加安全。
鳳祁沒有耽擱,立即把季朝雲接到仙府,又在仙府內部開了個傳送法陣,以便他往來於書院。
可接下來的幾日,仙域風平浪靜,仿佛先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鳳祁踏出傳送法陣,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如今天邊已是夕陽西下,庭院內灑滿了晚霞的余暉,卻是空無一人。鳳祁略微感應一下,轉頭朝庭院外走去。
在他們居住的庭院旁,如今已多出來一間較小一些的院子。
得知有了崽崽後,鳳祁連忙派人多修了這間院子出來。其實他的想法是想修兩間,以備不時之需,卻被季朝雲以“用不上這麽多,何必勞民傷財”為由拒絕了。
鳳祁繞過那間小院子,沿著鋪滿花草的小徑往前走,很快來到湖邊。
蔚藍的湖水反射著夕陽余暉,稍稍有些刺眼。
鳳祁走到水岸邊,一眼便看見大半身子都沉在水裡的季朝雲。
他趴在湖水邊的青石旁,睡得正香。
湖水邊,幾株梧桐木樹葉遮擋了大部分陽光,隻透出些許斑駁的光線,灑在他恬靜的側臉上。
住進仙府之後,鳳祁才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識到,龍族對水到底有多喜歡。
總之,鳳祁每日回到仙府,第一件事便是來到湖邊,將在湖中不知何處睡著的自家小龍撈出來。
“有屋子不住,有床不睡。”鳳祁蹲下身,在季朝雲臉上輕輕捏了一下,“我也沒整天睡樹上啊,你怎麽這麽喜歡睡水裡。”
季朝雲呢喃一聲,被他鬧醒了:“你回來啦?”
鳳祁沉著臉問:“我上午離開前說過什麽。”
季朝雲迷迷糊糊揉著眼睛,意識回籠的同時才發現自己渾身什麽也沒穿,悄悄往水裡躲了躲:“變回人形必須穿衣服,不能不穿衣服在水裡睡著。”
鳳祁手掌順著他側臉滑下,按在他冰涼的肩膀上:“做到了嗎?”
掌心的熱度燙得季朝雲瑟縮一下,小聲道:“衣服沾水了不舒服……”
鳳祁搖頭歎息,手下稍稍發力把人從水裡撈起來,順勢脫下外袍把人裹得結結實實,打橫抱起:“回頭生病就舒服了?再這樣我下次就把你關起來,不讓你下水。”
季朝雲自知理虧,仰頭在鳳祁臉上吻了好幾下,十分敷衍地討好著。
鳳祁抱著他大步走回臥房,把人放回床上,伸手就要去扒他身上的外袍。
季朝雲往後躲了躲:“我自己來,你先出去。”
鳳祁眯起眼睛,輕笑:“怎麽,現在還不敢讓我看呐?”
“出、出去!”
鳳祁沒動,他垂眸看著床上那人光潔的肩膀,回想起方才細膩的觸感,心中隱隱有些躁動。
他暗自按捺一下,最終什麽也沒說,轉身出了門。
這些時日,他並沒有按照醫聖的法子,幫季朝雲傳輸靈力。
或許是因為那日飲下的神血效用,季朝雲近來靈力充盈,胎兒同樣跟著穩定下來。何況最近季朝雲每日與鳳祁同床而眠,卻不再有情動反應,鳳祁就是想向他提這事,也找不到機會。
哪怕靈力沒有波動,孕育胎兒也需要不少精力,鳳祁實在舍不得再折騰他。
“行,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鳳祁合上門離開,季朝雲注視著他離開的方向,心裡隱約有些低落。
近來鳳祁都在為仙域的事煩心,他擔心自己會令他分心,都不敢再像過去那樣纏著他親近。
沒有辦法,他只能每日去湖水裡泡一泡,讓自己靜心凝神,才能平複下心頭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季朝雲深深歎了口氣,解開鳳祁的外袍放到一邊,一本書冊卻從中滾落出來,掉到了地上。
季朝雲探頭看去。
書冊攤開的一頁上,一對身軀緊密交纏著,顯然是在做……那種事。
季朝雲臉頰一燙,心虛地朝外看了一眼,才猛地伸出手,快速將那書冊撿了回來。
書冊還很新,書皮上什麽也沒寫,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那是什麽。
似乎就像是……民間賣的風月話本。
“堂堂神上大人,怎麽還去買這種書。”季朝雲快速翻看幾頁,小聲嘟囔著,“原來他喜歡這樣的嗎?”
季朝雲看得耳根通紅,心裡卻暗暗下了個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小龍:居然自己偷著看小黃書,看來是憋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