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池以前從來沒有關心過這些事情。
倒不是說他不想關心,更主要的問題也是因為沈燕然沒能給他這個機會,之前感情不好的時候幾乎不在一起睡覺,後來微服出巡的那會子,天天累的很,沾床就睡了,就更不能發現了。
老神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雖然世人都說我大秦帝王殘暴不仁,但也正因為有國君在,才保我大秦太平盛世,無敵敢入侵,一旦陛下出事,大秦的天,就變了……”
簡池扎完針了,他寫字:“可有治療的法子?”
“心病,心病啊。”老神醫歎了口氣。
簡池沉默的放下筆,知道再問也沒有什麽用了,他從屋裡出來,就看到站在走廊外的沈燕然。
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他接受治療出來後就能看到沈燕然的背影在門外沉默佇立。
沈燕然將身上的大氅解下來:“傻站著做什麽?”
簡池沉默的凝望著他。
大氅披下來落在簡池的肩上,沈燕然拉著他的手慢慢穿過長廊,長廊的燈在寒風之下吹的搖曳,燈影斑駁,將人的影子拉的很長。
簡池跟在他的身後,燈光照映之下,兩個人的影子竟是漸漸匯聚到了一起。
“主子。”
玉溪在門口守著,看到沈燕然帶著簡池回來了,連忙行禮。
沈燕然擺手:“下去休息吧。”
玉溪不敢多言,行禮後就退下了。
屋內燒著炭,溫暖如春季,簡池褪下自己的大氅,坐在桌畔看著沈燕然動作。
沈燕然:“今天感覺好些了?”
簡池其實沒什麽感覺,但是為了讓沈燕然能稍微安心一些還是昧著良心點了點頭。
因為自己的心裡也裝著事,他興致不高。
沈燕然何等玲瓏剔透的心思,看出來了:“神醫跟你說什麽了?”
簡池的手握著杯子,摩挲了兩下,終於提筆寫字:“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沈燕然挑眉,勾唇笑:“比如呢?”
簡池安靜的看著他。
穿著黑袍的男子單手撐著下巴,好整以暇的瞧著他:“是孤很心悅你的這件事情嗎?”
“……”
不要轉換話題。
簡池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跟沈燕然攤牌:“從今天開始,好好吃飯,睡覺……也好好睡覺。”
沈燕然盯著這一行字看了一會兒,就仿佛不識字了一般,半響,他笑了。
簡池有點不開心。
“不覺得不公平嗎?”
簡池撩起眼皮來看他,微訝。
“你要求我好好活著。”沈向恆黝黑的眸子清晰的照映出簡池的身影:“自己卻做不到。”
沈向恆勾唇冷笑:“太子殿下不如先管好自己再來要求我。”
簡池氣悶。
屋內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僵硬,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蠟燭的光一點點的燃燒,蠟油緩緩的流淌下來。
簡池悶聲咳嗽了幾聲,本來只是輕微的咳嗽,卻怎麽也止不住,縮蜷起身子來咳嗽,捂住唇也蓋不住撕心裂肺的聲音,他整個身子似乎都在顫抖,像是要把心肺咳出來一般。
沈燕然起初還坐得住,到最後已經半攙扶著簡池給他拍背順氣了。
簡池咳嗽出了眼淚,眼眶紅紅的,一抬頭,四目相對,淚珠正好滑落下來,滴在沈燕然的手背。
有些冰涼,又似乎帶著溫熱。
似乎有誰歎息了一聲,沈燕然攙扶著他坐在床沿:“自己身子都這樣了,還有閑心管別人。”
“……”
簡池腦袋有點昏,他靠在沈燕然的肩上來緩解身體的不適。
沈燕然感覺出來他不舒服了,握住了簡池的手:“老實點吧,別惹我心煩。”
簡池掐了他一下。
沈燕然配合的吸了一口氣,捏了捏簡池的臉,卻沒捏到多少肉,一張姣好的皮子,臉蛋不知什麽時候又瘦了那麽多。
簡池今天一直扒拉著沈燕然。
半刻鍾過去了,沈燕然戳了戳他:“怎麽還不睡,不想活了?”
簡池執拗的不閉眼。
他似乎就是要跟沈燕然杠上了,皇帝陛下今天不睡,他是不可能合眼了。
沈燕然拿他沒法子,他能熬,簡池不能,索性閉眼,放低了呼吸,裝睡。
簡池跟系統聊:“他睡了嗎?”
系統:“百分百裝的。”
簡池沉默了半響:“他有什麽心病睡不著?”
“不知道啊。”系統說:“其實你得病這個事吧,就是你該走了,你的任務就是跟沈燕然成親,成親大典完成了,你就該走了,剩余的事情你也沒必要管了。”
簡池並不理會系統的浪言浪語。
過了一會兒,沈燕然自己也裝不下去了,嘖了一聲:“你這脾氣隨了誰?”
簡池腦袋埋他懷裡,乖乖巧巧的,但就是不睡。
沈燕然拗不過他:“睡吧,我也睡了。”
簡池揚起臉來看他。
“孤不是不睡,是沒法睡。”沈燕然摸了摸簡池的腦袋,一頭青絲滑順,他啞聲:“一入睡,就會重複幾場夢境,無法入眠。”
簡池微微皺眉,居然下意識的有些在意這所謂的幾場夢境。
沈燕然淡聲:“你可能無法相信,孤的夢境,光怪陸離的很,會夢到一些高樓大廈,軍艦飛艇,還有……你。”
簡池的手不自覺緊握,他有了不好的預感。
“夢裡面,全都是你死在我面前的現場回憶。”沈燕然的語調沉穩:“從孤記事起就在不斷重複,起初並不在意,夢的多了,每每醒來,心臟絞痛,便不願意再入眠。”
在沈燕然很小的時候,他還沒見過大梁的那位太子時,就已經不斷的在夢境之中與簡池相遇,親眼目睹簡池的死亡,一遍又一遍,年幼的時候簡池的臉還算模糊,越是年長,越是清晰。
明明不相識,卻漸漸越發心痛難耐,無法入眠。
在湖畔相遇的時候,沈燕然認出來了,但卻沒有貿然上去打擾,冥冥之中,差了些感覺,還不到時候,他想。
歲月慢慢的流逝,他與簡池素不相識,日日夜夜卻逃不開躲不過,那樣重複的夢境,不但無法使人麻木,痛楚反而與日俱增。
“就算是這麽多年了也不能習慣。”沈燕然有些粗糲的指腹摩挲過簡池的臉龐,他的聲音難得帶著些歎息:“你也疼疼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