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唐老師!順利殺青!”
全場歡呼。
唐若遙按了按酸澀的眼睛,從自己的座椅裡站起來,從拍攝中心走出來。
砰砰兩聲,禮炮響起,她頭上便頂滿了五顏六色的彩帶,喜慶極了。
“謝謝大家多日來的照料,給了我一段寶貴的經歷。”唐若遙雙手合十,微微鞠躬,謙遜地向在場諸位主創和工作人員致謝。
她瞧一眼辛倩,辛倩會意,上前給大家分發提前準備好的殺青禮物。
唐若遙和在場人員一一擁抱,時而低聲交談兩句,辛倩手裡也抱了一堆劇組給唐若遙的禮物,她拿不過來,秦意濃朝阿肖遞了個眼色,阿肖帶著其他助理幫忙去了。
輪到韓玉平,韓玉平依舊是一張鐵面無私的嚴肅臉,殺青了也不見他笑一笑。
唐若遙接過他手裡的殺青紅包,捏了捏,分量很足,說:“謝謝韓導。”
韓玉平別的沒多說,隻定定地瞧著她,沉聲道:“你很優秀,希望下次還有合作的機會。”
韓玉平是全華夏最頂尖的導演之一,就算放到世界范圍內也不怵,這句話本身就是極高的讚美。
聽到這樣的話,說唐若遙不高興是不可能的,她笑容淺淡,謙虛道:“韓導謬讚了。”
韓玉平不跟她扯東扯西,說:“去找……吧,她等你很久了。”
唐若遙扭頭,精準地和站在人群外圍淡淡含笑的秦意濃對上視線。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過去的,意識歸位時已經被女人揉進香軟的懷抱,唐若遙用力地回抱住了她,明明應該高興,眼淚卻不聽話地落了下來。
秦意濃在她耳邊溫柔地說:“恭喜殺青。”
唐若遙哽咽無聲。
秦意濃稍稍放開她,扶正她的臉,手指揩去她臉上的淚水,輕柔道:“怎麽了這是?”
唐若遙哭得說不出話,又覺得自己哭得醜,於是別過臉去,一隻手擋著,難為情道:“你別看。”
秦意濃順從地低聲道:“好,我不看。”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停止抽泣,鼻尖紅紅的轉過來,說:“好了,我出戲了。”其實唐若遙哭不完全是因為再見“沈慕青”的原因,還有秦意濃那句“恭喜殺青”,讓她意識到屬於韓子緋的人生已經徹徹底底地結束了。
她和韓子緋共生了三個月,喜她所喜,憂她所憂,痛她所痛,愛過,來過,燃燒過,熱烈過。從此以後,那個明媚而熱烈的少女只能永遠存在故事裡了。
秦意濃垂在一側的指尖微顫,重新抬手抱住了她。
按理說她應該發表一下對唐若遙未來的祝福,可是一切話語在她們面前都顯得貧瘠,最終秦意濃只是低頭,用下巴親昵蹭了蹭她的鬢發。
“乖。”
唐若遙眼眶再度紅了。
秦意濃撫了撫她背後的長發,在心裡輕輕地歎了口氣。
唐若遙殺青後沒有離開劇組,她當時簽的合同,殺青日期是定在全劇殺青的日子。橫豎不剩幾日了,她便在劇組裡當起了閑人,順便給自己時間調整,慢慢從韓子緋的人生裡脫離出來,回歸自我。
她閑起來,秦意濃卻不能閑,甚至越發地忙碌了,她後面還有不少戲份。秦意濃雖然不會像唐若遙那樣傷筋動骨地拍戲,但每場戲亦是認真對待,力圖將自己的情緒調動到最佳狀態。
這部電影是她親自製片,投資也是自己佔大頭,從立項到現在臨近殺青,都是她親力親為,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壓力不可謂不大,只是她不說,旁的人都以為她雲淡風輕,主製片只是掛個名頭,連韓玉平也不例外。
只有關菡給秦意濃記錄的本子上顯示,她近來的飲酒頻率和分量都直線上升。但關菡又不能說她什麽,特殊時期特殊對待,秦意濃自己都向她保證了,等這部劇殺青,她就會嚴格遵循計劃戒酒。
關菡只能默默地收走她房間裡日益增多的空酒瓶,提前給她制定詳備的戒酒計劃,好在殺青的當天就能安排上。
唐若遙上回撞見關菡,不是偶然,是因為她在貓眼裡關注對面的動靜,才能那麽湊巧地堵住關菡。現在秦意濃在片場都不怎麽說話了,全身心地投入到最後幾場戲的表演當中,劇本被她翻得邊角都缺損了,唐若遙識趣地不去打擾她,只在她偶爾露出疲態時,搶關菡的活兒,適時給她遞上一杯熱茶。
“謝謝。”
“不客氣。”
意料之外的聲音,秦意濃兩手捧著保溫杯,抬頭見是唐若遙,笑了一笑。
唐若遙在她身邊坐下來,兩隻手撐在座椅邊緣,目視前方,沒聊劇本的事,閑話口吻提起道:“你想要什麽禮物?”
“殺青禮物嗎?”秦意濃吹了口杯面上的騰騰熱氣,小心地喝了口熱茶。
“不是,是生日禮物。”劇組預定的殺青日期是五月二十八,秦意濃的三十歲生日就在四天后的六一,一般來說,劇組會提前給主演過生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會是在殺青宴上。
“……隨便。”
“我這沒有叫隨便的禮物。”
“你送的我都喜歡。”秦意濃想了想,討巧地換了個說法。
“那你喜歡什麽?不用具體,大的類型就行。”唐若遙又問。
“你送的我都喜歡。”秦意濃連字都沒改一個。
唐若遙磨了磨後槽牙,秦意濃看穿她意圖,勾唇笑道:“又想咬我?”可惜在外面呢,沒有機會。
唐若遙哼了聲。
她心裡氣女人對自己太過不上心,又心疼她連個喜歡的東西都說不出來,想得過於專注,沒注意到秦意濃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唐若遙揉著額頭,站起來道:“你看劇本吧,我再想想。”
她近來最煩惱的一件事就是給秦意濃挑生日禮物了,她是想直接送鑽戒求婚的,怕把人嚇跑了,隻好一次一次地按捺住念頭,選一些合規合矩的禮物。
香水?首飾?名牌包?
聽起來就俗,俗不可耐。
車?房?
秦意濃身價超出她幾百倍,像是缺這種東西的人嗎?再說自己還得湊錢購置婚房,車房算以後的嫁妝。
她點進了許久沒在裡面冒泡的405宿舍群。
叮咚。
唐若遙:【@所有人姐妹們江湖救急,我暗戀對象要過生日了,送什麽禮物比較好?】
宇宙無敵美少女文殊嫻住在網上,第一個冒泡:【當然是送自己啦,去買根彩帶,一個大禮品盒,把自己裝進去】
一連串的文字泡跟著劈裡啪啦冒出來:【重色輕友啊你,多久沒有在群裡說過話了,一出來就是和我情敵有關的事情,我警告你趕緊從實招來!】
文殊嫻:【今天你再不把你暗戀對象名字說出來,我就吊死在你家門口!】
唐若遙發了個流汗的表情,道:【這事容後再說,先給我出出主意吧】
崔佳人:【投其所好】
唐若遙:【具體點】
崔佳人:【男生都喜歡球鞋,你送他雙限量版球星簽名的球鞋唄】
唐若遙:【我暗戀對象性格比較小女生】
文殊嫻:【我就說誰能降得住我們唐·高冷的一筆·攻氣十足·405一姐·若遙,沒想到你好這口,女A男O嗎?刺激啊】
崔佳人:【你自己亂看那些烏七八糟的小說就算了,不要帶壞我們唐唐好嗎?】
唐若遙眼見著她們鬥嘴幾十條刷屏,一條有用的信息都沒有。
唐若遙:“……”
傅·唯一靠譜·瑜君姍姍來遲:【對方有說喜歡什麽嗎?】
唐若遙如蒙大赦,趕緊打字道:【沒有,隻說我送的都喜歡】
文殊嫻立馬嚷嚷開來:【所以我說送你自己就最好了!】
崔佳人:【母胎單不要講話!】
文殊嫻:【母胎單怎麽了?我有一堆人追我呢,總比你早早地在一棵樹上吊死了強。聽我的,準備點紅酒,玫瑰花瓣鋪滿床,再來一個燭光晚餐,勾死他!】
傅瑜君:【項鏈吧】
三個人一起問:【為什麽?】
傅瑜君道:【沒有為什麽啊,就突然想到了而已,項鏈好看,戴出去也方便。過生日最重要的是人陪在身邊,不是禮物,就像你說的,只要是你送的對方都喜歡。】
傅瑜君道:【與其在禮物上多花費心思,不如向對方證明你想一起走下去的決心有多堅定,風雨同舟,不離不棄】
文殊嫻:【我靠,老傅親最近改賣雞湯了?看得我一個母胎solo都想談戀愛了】
崔佳人:【我想把我男朋友甩了再談一次】
傅瑜君:【[害羞]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見多識廣罷遼】
文殊嫻:【哈哈哈哈哈】
唐若遙怔怔地看著那行字,細細揣摩過後,有如醍醐灌頂。物質上的東西秦意濃絕對不缺,送什麽都只是錦上添花,她需要的是一份矢志不渝的愛和觸手可及的未來。
唐若遙最終決定給秦意濃寫一封長長的情書,包含她們的過去、現在和將來。當然,項鏈也要買,一想到秦意濃出席通告時會戴著自己送的項鏈,唐若遙心裡的歡喜便藏不住了。
決定好了生日禮物,唐若遙親自去挑選了彩色的信紙,還有新的鋼筆新的墨水,深夜伏案寫信。她的字是練過的,鐵畫銀鉤、筆力遒勁,風骨絕佳,比起來某個鬼畫符的女人不知好了多少。
唐若遙洋洋灑灑寫完一張紙,看著上面的字跡不由得笑出聲來。
將來要是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讓秦意濃也給自己寫一封,足夠她樂一輩子的。
她自己笑了半天,揉了揉僵硬的臉部肌肉,勉強克制了一下,繼續往下寫。
她在緊鑼密鼓地籌備給秦意濃的生日禮物,而《本色》的拍攝到了緊張的白熱化階段,片場的氣氛壓抑,比先前有過之而不及。
“《本色》第五十九場,一鏡一次,action!”
陽西巷,朝陽升起,淡金色的光芒籠罩著家家戶戶,是每一個現世安穩的樣子。
許迪指著中央的白瓷盤,糯糯道:“媽媽我想再吃一個包子。”
沈慕青溫柔地笑笑,給兒子夾了一個。
沈慕青一家在吃早餐,電視機開著,正在播放一則早間新聞,女主持人播報的語氣略帶沉痛:“昨日傍晚六點,從墨西哥城飛往N市的航班AU102XX失事,墜落在太平洋海面上,目前傷亡情況不明,相關人員正前往現場救援打撈,事故原因正在調查中,請持續關注。”
電視畫面切到事故發生點,海面上漂浮著飛機殘骸和燃燒的熊熊大火,火燒雲似的,將整片天空都染紅了,淒美而壯麗。
許世鳴皺著眉頭說:“火燒得這麽大,還能活下來人嗎?”
他搖頭歎息道:“可惜了,不知道多少個家庭要破碎了,連屍骨都沒能留下。”
沈慕青驀地心中一慟,沒等她理出個所以然,隔壁忽然傳來哀痛的哭嚎聲,沈慕青無端端打了個寒戰,後頸汗毛直豎,循聲出去,衝到了隔壁的韓家。
韓母跪在地上,捶胸頓足,哭訴道:“我的女兒啊!”
韓父在旁邊紅了眼眶。
電視裡亦來回播報著那則早間新聞。
沈慕青心臟咯噔一下,近乎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怎麽了?”
韓父閉目,潸然淚下:“小緋……小緋在那架飛機上。”
沈慕青腦子裡轟的一聲,頓時一片空白。
韓母哭得肝腸寸斷,韓父挺拔的背影慢慢彎下,在妻子身旁蹲了下來,強忍著哽咽安慰道:“警方說了還在打撈現場,說不定小緋沒事呢?”
韓母撲進丈夫懷裡,嚎啕大哭。
他們都知道,沒有活下來的可能了。
沈慕青只是愣愣地站著,好像整個人被抽空了靈魂似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
經過幾天幾夜的救援打撈,全機包括機組人員共264人,罹難者264人,無一生還。迫降失敗,引發了爆炸和大火,韓子緋屍骨無存,只在漂流了極遠的海面上,找到一個熏黑了的金屬水壺。
所幸裡面的遺書和蝴蝶標本都保存完好。
水壺的杯蓋內側刻有韓子緋的名字,沒多久便被警方送到了陽西巷。韓家升起了靈堂,白發人送黑發人,滿目縞素,日夜奏著哀樂,靈堂中央是韓子緋的黑白遺照,笑容燦爛,永遠停留在了她的二十二歲。
遺書轉交到了沈慕青手上。
韓母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十歲,把東西交給她就走了。
沈慕青很平靜地展開了那張疊得並不工整的遺書,很平靜地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字跡歪歪扭扭,努力去看才能辨認清楚。
給沈慕青:
要開心。
末尾是一個笑臉,笑臉畫得很簡陋,很醜,最後一筆畫歪了,斜裡飛出去一條杠,嘴角拖得老長,有點滑稽。
她疊好了這張遺書,工整的,一絲不苟的,強迫症似的邊角對齊,連同蝴蝶標本一起,收進了一個木盒子裡,上了一把鎖。
再也沒有去看過它。
她不想聽,不想看,藏起來,就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
韓子緋“頭七”的那一天,沈慕青孤身一人去韓家祭奠。她取了三支香,點燃,靜靜地凝視著靈堂中央的黑白照片,很奇異的,她依舊平靜,平靜到心湖沒有一絲波瀾。
她甚至牽起唇角,輕輕地笑了一下。
這是誰的惡作劇吧?還是一場太過漫長的噩夢?
真的很沒有意思啊。
怎麽還不醒?
她與世隔絕的聽覺裡忽然出現了一陣騷動,沈慕青反應遲鈍地轉過了臉,旋即她頭重重地往旁一偏,嘴裡嘗到了輕微的血腥味。
韓母的聲音仿佛是從天外傳來的,始終聽不真切。
她眼淚滿眶,眼珠血紅,抖著聲音指責道:“要不是你,她根本就不會去什麽墨西哥看蝴蝶,你竟然還笑得出來?你還有心嗎?!”
“沈慕青,我要你給我女兒償命!”
沈慕青茫然地想:她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她被推搡在地,韓母瘋了般撲了上來,歇斯底裡,兩手合握掐她的脖子。
沈慕青沒有反抗,甚至沒有掙扎,只是木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幾個人上來拉扯著韓母,混亂,前所未有的混亂,桌子椅子倒塌了一片。
沈慕青被轟出了靈堂,乾淨整潔的旗袍染上了髒汙,長發凌亂,一邊臉頰高高腫起,嘴角破了的口子往外滲著血。
韓父摟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妻子,臉色鐵青,攥緊了拳頭,牙根緊咬竭力忍耐著,對門口站著的沈慕青冷聲道:“這裡不歡迎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
韓玉平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氣:“卡。”
場下不少女孩子在抹眼淚。
秦意濃閉上眼睛,從行屍走肉的狀態裡慢慢脫離出來,助理及工作人員馬上用乾淨毛巾給她擦臉,重新梳頭,秦意濃由著她們給自己清理。
唐若遙等秦意濃恢復整潔才敢上前,輕輕地牽住了她的手。
掌心溫度熟悉,秦意濃睜眼,笑容有些勉強:“你還好嗎?”她沒有嚴重的人戲不分狀態,但不代表她剛演完這樣壓抑的戲能夠立刻安然無恙。
唐若遙默了一秒,說:“我有什麽不好的?”
秦意濃笑笑,道:“怕你難受。”現在的唐若遙還是韓子緋,韓子緋在九泉之下,要是見到沈慕青被這樣對待,靈魂都會不得安寧。
唐若遙逞強道:“我還好。”
秦意濃指尖摸上她的睫毛,假裝自己沒看到她紅了的眼圈,柔聲說:“你回休息室吧,聽話。”
唐若遙這次沉默了更長的一段時間,低聲道:“好。”
唐若遙剛殺青,沒那麽快抽離。眼前的這一幕唐若遙受得了,韓子緋卻受不了,再看下去她怕是要當場上演一個詐屍,衝到鏡頭裡去。就算不詐屍,她流下的眼淚也足夠把片場淹了。
秦意濃揉了揉她的腦袋:“乖。”
唐若遙一步三回頭。
下一鏡秦意濃演完,發現唐若遙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片場,就像前陣子的秦意濃一樣,放心不下,必須親眼看著。
於是唐若遙整個人都處在割裂的狀態,白天屬於韓子緋,為沈慕青擔驚受怕,心痛難當;晚上是唐若遙,對著越寫越厚的情書不由自主地發笑,夢裡都是甜的。
她沒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麽不妥之處,秦意濃在片場的愈發沉默,被她解讀為殺青前壓力過大,推己及人,便沒有過多的去打擾她,連回到賓館後發消息的次數都少了。
秦意濃也確實壓力很大,顧不上兒女情長,一門心思都花費在了拍戲上。
場記打板:“《本色》第六十四場,一鏡一次,action!”
陽西巷裡再次傳出了一樁不算新聞的新聞。沈慕青要和許世鳴離婚,這次仍然是她主動提的。
街坊四鄰炸開了鍋,抱著瓜子在路邊嘮嗑。
“先前不是和好了嗎?怎麽又鬧了?”
“誰知道呢?”有人歎了口氣。
“我上回路過許家,聽到夫妻倆在裡邊吵架……”
……
韓玉平抹了把臉:“卡。過了。”
殺青日在即,每一天都是倒計時,倒數第三天,秦意濃要拍一場重頭戲,也就是劇本裡沈慕青唯一一場正兒八經的哭戲。
沈慕青在電影裡除了一開始被家暴,韓子緋抄起拖把杆將許世鳴打跑,她在韓子緋懷裡落下了兩行清淚外,就沒有流淚的戲了。最最傷心的時候,那場在河邊的分手戲,也不過是眼睛裡盈滿了淚水,始終沒有落下來。這是韓玉平有意設計的,秦意濃有次沒控制好,讓眼淚掉了出來,那鏡被嚴格的韓玉平勒令重拍。
他要的就是隱忍,那種弦繃緊到極致的感覺,讓人窒息得喘不上氣的壓抑和難過,無處宣泄。
現在他要讓這根繃了幾乎一整部電影的弦斷掉,造成的衝擊力才是最大的。
韓子緋死後,沈慕青將她的遺物收好,不再打開。靈堂的意外仿佛變成了一段無足輕重的小插曲,沒有對她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
她照舊去學校上課,下課,給學生批改作業,參加教學研討會,回家給丈夫孩子做飯,相夫教子,做一個好老師好妻子,過著世俗定義的幸福生活。
但真的是無動於衷嗎?一個少女鮮活洋溢的生命,她帶來的絕無僅有的愛,就這樣被遺忘了嗎?她的死亡沒有任何意義嗎?不是的。
韓子緋走後的第63天,沈慕青在回家的公交車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突然毫無預兆地崩潰,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