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得及問你,”雁升喝了口粥, “怎麽摔的?”
“我跟那個鍋蓋頭較勁,”賀中鶴說, “沒人家會,把自己絆出去了。”
雁升歎了口氣:“當時就不該叫你打的,那些人都莽。”
“權當體驗生活了唄, 誰還沒點兒小傷小病的。”賀中鶴稍微咧了咧嘴。
“這種生活以後禁止體驗,”雁升皺眉看著他,“是不是覺得不夠恐怖啊?嬉皮笑臉的。”
“沒沒,”賀中鶴趕緊收了笑,“縫針的時候腿都給我嚇軟了,等CT報告那會兒我也在數算……”
後半句本來是“數算墓地選哪兒的”,他及時刹住車,把習慣性嘴欠的話咽回去。
雁升沒說話,低頭拿杓一下下攪著粥。
“雁升?”賀中鶴探身,梗下脖子側頭看他,“別哭啊……”
“沒哭。”雁升抬頭跟他對視片刻,長長出了口氣,“我剛才在醫院快嚇死了你知道嗎。”
“知道。”賀中鶴坐正了,摸摸鼻尖,雁升站在醫院幽深走廊裡流眼淚的情景估計未來一年每天都能在他夢裡出現。
“別說什麽免不了小傷小病,”雁升說,“這大概率事件在你這兒不能出現。”
“你以為你縫針的時候我好受?盯針頭都試不著暈了,就替你疼,看著一針針從裡頭往外縫的時候我就想,能替你受這個罪就好了。”
“把自己保護好,除了感冒發燒,我不想再有下次陪你去醫院。”
賀中鶴愣愣地坐那兒看著他。
“聽見沒?”
“聽見了。”賀中鶴點了點頭,突然特別想摸摸碰碰雁升。
他也確實這麽做了,起身走到雁升旁邊,從身後抱住他,臉埋進他頸窩深吸一口氣。
雁升拍了拍他摟在自己胸前的手:“別碰著傷口。”
賀中鶴沒動,一直抱著他,心本應該是軟乎的,但這會兒鈍鈍的發酸發澀。
“雁升我怎麽這麽喜歡你啊。”他悶悶地說。
賀中鶴用鼻尖碰了碰雁升右耳,素環底下是紫紅的疤痕,舒痕膏一直抹著,沒消掉一絲痕跡:“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點兒背還沒用,經常讓你照顧,你要早認識我就好了,受傷的時候我也能陪著你。”
“咱尋思點兒好的吧。”雁升挺無奈地笑了笑。
“我剛磕了一下,你就當我腦子現在不太靈光。”賀中鶴說,“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就是這個意思,你會想到替我疼,反過來我也一樣。”
“嗯。”雁升閉了閉眼睛,輕聲說,“懂。”
“別的我不好意思說了。”賀中鶴抱著他晃悠了一下,松開胳膊,垂眼看了看脖子上掛著的轉運珠。
“改天寫個情書給我吧,”雁升轉頭看著他,“我發現你每次說點兒這種話都特別讓人猝不及防,我都來不及記錄一下。”
不僅猝不及防,還特別讓人招架不住。
賀中鶴嘿嘿樂了:“想聽就天天說給你聽唄,又不是只有說的時候喜歡你。”
“我天。”雁升往椅背上一靠,笑了,“你讓我刮目相看啊賀中鶴。”
“叫什麽賀中鶴,”賀中鶴“嘖”了一聲,“不是寶貝兒嗎。”
雁升清了清嗓子,手半握拳在鼻尖下抵了抵:“鬥不過你了,咱停會兒吧,我臉有點兒熱。”
賀中鶴哈哈嘎嘎笑了半天,雁升偶爾臉皮兒一薄害個羞非常萌。
突然發現自己見過很多狀態下的雁升。
跟大多數外人一樣,賀中鶴剛接觸他時覺得他沉穩淡然,永遠一種情緒,但現在他見過了各種各樣的雁升,平靜的、尷尬的、欣然的、憤怒的、茫然無助的、甚至稍微害羞的。
回頭一看,最開始那個淡漠的雁升早就已經很遠了。
好歹舔完一頓飯,晚上洗臉洗澡又是個大問題,傷口拆線前絕對不能沾水。
“你那盒套……”賀中鶴站浴室裡叉著腰想了想,套的形狀跟下巴形狀可能出入有點兒大,不能發揮它的傷口防水妙用了。
“我給你洗?”雁升拿著毛巾鑽進來。
“不用不用!”賀中鶴嚇了一跳,轉身把他往外推,“不麻煩您了,快去臥室學習吧!”
剛被推出來,浴室門“砰”一聲關上了,雁升抬了抬手:“毛巾……”
浴室門又開了條小縫,一隻手伸出來胡亂摸了幾下,摸到毛巾迅速抓住縮回去了。
噴頭水壓不小,呲脖子時濺起來水花很容易迸到下巴上。
最後還是戴了兩層口罩,無比艱難地洗了個澡,臉和頭都得另洗。
洗臉好說,手上撲點兒水沾洗面奶搓一遍,再用濕毛巾擦幾次,但洗頭無論什麽樣的姿勢水都能流下巴上。
除非躺著,下巴尖指天。
這個點兒美發店還都沒關門,賀中鶴套上羽絨服拿著洗發水打開門。
雁升聽見門響,放下筆往臥室門外看了看:“幹什麽去?”
“上理發店洗個頭。”賀中鶴說。
“需要拿洗發水嗎?”雁升很疑惑。
“外頭一大瓶子那種給顧客用的都劣質的,洗完毛燥好幾天。”賀中鶴解釋。
“……”雁升回了臥室要拿衣服,不能理解下巴上糊著一大塊無菌貼這樣的形象為什麽還會在意頭髮毛不毛燥。
“不用你陪!”賀中鶴忙打開門出去了,“我這麽大一個人又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