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好凶我好怕。”賀中鶴把手抽出來,之前說舉喇叭宣傳時大言不慚,其實沒比他再慫的了,行動上的矮子,都不敢在教室裡碰下手的。
“上課好好聽,別走神。”雁升說。
兩人其實都沒想因為這個耽誤學習什麽的,一個穩坐班級第一年級前五,一個學水逆襲每況日上,互相幫扶高考時成為雙學神的絕佳條件。
正在腦子裡規劃著,藍圖突然在“高考時”戛然而止。
秦老師進來了,賀中鶴鋪平卷子,撐著臉邊聽課邊尋思。
還有五個月就高考了,高考之後呢?
有時候日子太順風順水了,就會忘記許多湧動的暗流。
比如雁升這房子是租的,而且等高考後老媽也肯定要搬回去。
比如雁升那爸媽,不定哪天就找上門來了。
再比如畢業後去哪兒,如果真依老媽安排留在本市二本的話,還能不能在同一座城市。
剛正式互表心意咂摸沒多久甜味兒呢,問題就一個個蹦出來橫在面前了。
賀中鶴可以說是挺大大咧咧的,過今天沒明天的及時行樂主義者,但這事兒不一樣。
瞻前顧後的隱隱擔憂一直持續到傍晚最後一節自習課,平靜如死水的教室裡突然有人驚呼:“下雪了!”
賀中鶴放下手裡機械打鉤畫叉圈圈兒的文綜選擇題,轉頭看向窗外。
很突然的大雪花片,被風裹挾著紛紛揚揚往下落。
後頭有人太激動拉開窗戶,寒風灌進來把腦子一團漿糊正憋題的幾個人凍得罵罵咧咧。
幾乎是同時,一群位置不靠窗的呼啦一下子聚到窗邊,教室裡“哇”聲此起彼伏,上課時間外頭一片靜悄悄,班裡卻瞬間躁動起來,後桌張飛馳摘了眼鏡特愉快地宣布為慶祝初雪今天少刷一套題。
石宇傑坐在靠後門的地方,漂洋過海吆喝了一嗓子過會兒誰去打雪仗。
教室裡瞬間嗷嗷的,一呼百應。
雪仗狒狒。
高一高二時下雪從來沒有這樣的效果,但高三這個冬天實在漫長沉悶,下雪豈止是生活點綴了,那簡直搗炸高三學生窩的一掛炮仗。
“過會兒出去溜達?”賀中鶴看著也挺興奮,眼睛都亮了,雪景確實很容易讓人心情愉快。
雁升放下筆,垂下手在他褲子上揪了一下,喲,今兒竟然穿秋褲了:“好。”
然而下課之後他倆沒能去成。
或者說一整個班的人都沒去成。
“都十八二十的東西了,見著雪還跟小學生似的!”老鄭把觸控筆砸得咣咣響,這次光摔觸控筆還不過癮,從黑板槽裡撈了一把粉筆,稀裡嘩啦一把摔下去,白色瓷磚瞬間五顏六色。
一屋學生噤若寒蟬。
連雪仗狒狒們也死眉塌眼地低著頭。
“人級部主任直接在班主任群裡發的啊群裡發的!全級部就通報了咱一個班!我這張老臉往哪擱!”老鄭臉紅脖子粗的,自打高三後他照顧這幫孩子脆弱的小情緒,就沒發過這麽大火。
其實也是碰巧趕上了,別的班都興奮完了,二十四班學生學得太入迷,慢半拍才發現下雪。結果級部主任在監控裡看得非常清楚,別班兒一屋子藍色校服一動不動,二十四班野人開會似的,還實驗班呢,當即拎出來通報了。
“都不是第一次見雪吧?看場破雪能讓你上清北還是怎麽著?瞎浪漫個什麽勁呢,你們有得可浪嗎!”老鄭說完又覺得不大對勁,頓了幾秒又特別不明智地改口,“有得可漫嗎。”
底下有人沒忍住噗嗤出來了,老鄭惱羞成怒,火上添柴:“都不用去吃飯了!留這讓你們長長記性!”
槍打出頭鳥,老鄭調了監控把幾個鬧得最厲害的揪了出來,每人開回家一天,檢討1000字。
“論穩如老狗的好處。”雁升看著石宇傑幾個挨完老鄭走廊訓話,從前門蔫頭蔫腦地進來,從容地吃了顆櫻花糖,“……這什麽東西。”
“難吃就扔了,順手買的。”賀中鶴剛才聽老鄭訓半個多小時脖子都僵了,笑著往後倚了倚。
“連我都覺得齁,這糖封神了。”雁升又剝了一顆,“還是能吃的,這要別人送的我當場把它扔進焚燒爐。”
“別人送的你不會吃,”賀中鶴活動完脖子,往桌上一撐胳膊看著他,“而且不會收。”
“這麽了解我。”雁升笑了,這時候班裡突然安靜下來,一抬頭果然是老鄭又站到了教室門口,抱著膀子余怒未消,臉都是黑的。
兩人迅速收起曖昧的小氛圍低下頭各學各的回歸社會主義同桌情。
在老鄭眼皮子底下談戀愛,刀尖起舞的感覺刺激且快樂。
老鄭這回是真怒了,三節晚自習一會兒沒讓他們下課,四個多小時硬那麽坐著,上廁所還得單獨給他打報告。
放學鈴響時老鄭準時站到教室門口抱著胳膊,一班人斂聲屏息迅速往外溜,除了住校的幾個照例留下多學會兒習再回宿舍,其他人沒出三分鍾就走光了。
狹窄昏暗的樓道裡一時間特別擠,賀中鶴在雁升身後拽著他書包帶走才不至於被人流衝散。
賀中鶴現在頭髮染成黑的,人堆裡就沒那麽扎眼了,尤其是這種比較擁擠混亂的環境,周圍一水兒藍色校服嘰嘰喳喳。
很適合搞點兒小動作,奈何旁邊有個五百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