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旁邊的空地邁出一步。
這一步仿佛不僅僅是邁在地上,更像是直接踩在了楊卷焦灼打鼓的心裡。他猶如驚弓之鳥那般,神色倉皇而羞愧地抬起漲紅的臉來,語氣喃喃著道:"對不起。"
賀朗臉上的表情微微凝滯。
明明他這話來得沒頭沒尾,明明他和羊毛卷有不同的地方,明明還只是心中存疑,並沒有足夠的證據來確認,可偏偏這句道歉的話,賀朗幾乎是瞬間就聽懂了。
這個和羊毛卷外貌相似的男生在向他道歉,明明賀朗和他是第一次見,他卻認識自己。
賀朗潛意識裡仍舊是不願意相信,嗓音也不虞地沉了下來:"你什麽意思?"
"對不起,"楊卷嘗試著抬起眼睛來直視他,觸及他沉鬱目光的那一刻,如同本能地規避危險那般,他又狼狽不堪地錯開視線,強迫自己加大嗓音,努力維持自己隨時都能支離破碎的鎮定,"對不起,"他第三遍重複,"我騙了你。"
賀朗面色陰沉,心中那些毫無根據的猜想,通通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他卻仍像是不想面對般,強壓心中的怒火,漆黑的眼眸緊緊盯在他的臉上,一字一頓地質問:"你騙我什麽了?"
"我騙你羊毛卷是個女孩子。"楊卷大腦一片空白,只能聽到自己嘴巴機械而反覆地張合,吐出那些打過很多遍腹稿的話來,"我騙你跟我網戀,我用變聲器騙了你,還用照片和視頻騙了你。"
眼看對方的臉色越來越差,眼中甚至已經燃起了明顯的怒意,楊卷嘴唇輕輕抖了抖,臉色已經不似先前那樣羞愧發紅,反而漸漸有了變白的趨勢。
但他還是頂著對方的怒火,堅持說了下去:"你買的耳機和裙子,我下午就寄回給你。如果裙子已經不能退了,我願意償還所有買裙子的錢,但是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因為我現在沒有那麽多錢。你在遊戲裡給我送的東西,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也願意折算成人民幣還給你。真的很對不起,但我不是故——"
剩下的話沒來得及說完,他的後背就受外力所驅使,重重撞上了身後的牆。夏天的衣服布料輕薄,牆壁也不是平整光滑的類型,背脊隔著衣服在粗糲的牆面上摩擦,立馬就傳來了清晰的痛感。
賀朗雙手還按在他肩頭沒有松開,將他壓在牆邊動彈不得,瞳孔裡搖曳著高高竄起的怒火,咬牙切齒地開口:“你他媽耍我?!”
楊卷怔怔地回過神來,輕聲囁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可賀朗哪裡管他是不是故意,楊卷的行為已經對他造成很深的傷害。直到這個時候,楊卷仍是眼神躲閃,至始至終都沒有直視過他。
賀朗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指尖的力道將他下巴兩側的肉按得微微凹陷,楊卷吃痛地蹙起眉來,卻始終一聲未吭,任由他擺弄。
見他這副模樣,賀朗心中的怒意有增無減,他眸光陰沉如水地加重指尖的力道,“看著我,你為什麽不敢看我?你既然有膽子做出這種事情來,怎麽就沒膽子看我?”
楊卷目光畏縮地抬起眼睛,努力壓下眸底的驚惶情緒,強迫自己去看賀朗的臉。
賀朗的眼眸暗沉得像不見天日的黑海,漠然剝落掉心底那些被麻痹的痛意,吐出來的每個字音,都像是用刀刮在楊卷的心口,“我要你看著我,親口告訴我,你是誰?”
楊卷瞳孔輕輕縮了起來。
他聽到了賀朗處在暴怒邊緣的急促呼吸聲,也看到了賀朗眉梢眼角爬上的陰沉和冰冷。對方背對陽光站在他面前,投下的高大陰影密不透風地籠罩住他,恐懼感如同冬日裡濕冷的河水那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吞噬掉他的呼吸和感官。
胸腔裡的心臟怦怦直跳,這一刻,楊卷毫不懷疑,賀朗想要動手打他。
但是他躲不過去。
騙人不是零成本,他騙了賀朗,所以也會得到應有的懲罰和後果。在這件事裡,他不是受害者,他無權為自己申訴或是辯駁,賀朗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楊卷眼睫毛抖了抖,聲音低低地落下去,卻始終清晰可聞:“我是羊毛卷,我騙了你。”
賀朗瞳孔裡的那片黑海聚起風暴,面容緊繃而憤怒,虛握成拳的手驟然縮緊,手背上隱隱有青筋暴出。
下一秒,他猛地伸出手,緊緊捏住楊卷衣領,將他提起來拽向自己面前。
楊卷嘴唇抿得死死的,臉上泛起輕微的白來,眼眸低低垂落,等待對方的拳頭砸落在自己臉上。
短短幾秒時間裡,他的耳朵被賀朗猶帶急怒的呼吸聲塞滿,視野內被額頭滴下來的汗珠暈花,他感官閉塞地被賀朗拖著衣領,前所未有地嘗到了度日如年和失魂落魄的滋味。
意料之中的拳頭沒有落下來,賀朗松手甩開了他。
楊卷踉蹌著扶住牆壁站穩身體,看見賀朗站在樹影的罅隙間,胸膛劇烈地起伏,似乎是在強行忍耐。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賀朗抬起眼睛,“滾吧,”他的嗓音冰冷而低啞,“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作者有話說:
心動是真的,只是目前無法接受性別的欺騙。
第50章 騙子
楊卷沒有再回食堂,卓瀾直到吃完飯,都沒把他等回來,中途倒是看見有個高高的帥哥,面若冰霜地從餐桌旁邊走過。身材長相都是上等,就是那副臉色,跟吃了炸藥包似的,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