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荊家老宅,時間還早,雁椿想著萬塵一那句“你們是千萬分之一的好運”,提議暫時不回嶼為,順路去市中心吃個飯。
此時已經過了飯點,荊寒嶼說:“你是想和我約會嗎?”
雁椿笑了聲。
他和荊寒嶼什麽事都做過了,卻好像真的沒有正兒八經約過會。
“約會一般是做什麽?”
“吃飯,逛街,喝咖啡,看電影。”
荊寒嶼給出幾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答案。
車已經在路口轉向,朝市中心駛去了,雁椿想了想說:“寶貝,約會的話,你會高興一點嗎?”
車行輕微頓了下,荊寒嶼雖然仍保持著目視前方的姿勢,余光卻向雁椿瞥了瞥。
雁椿說完就後悔了,倒不是不願意叫荊寒嶼寶貝,但他低估了這個詞對荊寒嶼的作用。
若是平時他願意說一萬次,可現在荊寒嶼正在開車。
他險些害荊寒嶼成為馬路殺手。
“呃……”雁椿有點尷尬,扭頭看窗外。
荊寒嶼問:“你覺得我不高興嗎?”
雁椿暗自歎了口氣,“我好歹是研究心理的。”
荊寒嶼沉默幾秒,“回到那個地方,見到荊重言,我會不舒服。
可能是條件反射。
即便我現在已經不會再被他擺布,陰影還是在。”
雁椿扮演著傾聽者的角色,“嗯。”
荊寒嶼說:“我是爺爺帶大的,整個荊家,我唯一尊敬的就是爺爺。
這你知道。”
雁椿點頭,“他是位很好很慈祥的老人家。”
“可即便是他,也不能消除荊重言對我的影響。”
荊寒嶼繼續說:“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明白自己將來會繼承索尚,因為荊重言從來就是這麽跟我灌輸。
我對他的事業毫無興趣,爺爺說,我可以做真正喜歡的事,就像二叔一樣。”
雁椿知道荊寒嶼提及的二叔是誰——荊飛雄的父親,荊家有名的敗家子。
他原以為在爺爺眼中,那一定是個廢物兒子,事實卻並非如此。
“但荊重言不同意,他將我當做繼承人培養,我一次次向他妥協。”
荊寒嶼停頓下來,語氣忽然帶上一絲自嘲,“等我長到18歲時,已經習慣於向他妥協,還自我安慰說因為我不夠強大,所以無法反抗。”
荊寒嶼的18歲是個特殊的年份,雁椿再清楚不過。
他的手指輕輕蜷縮起來,幾乎知道了荊寒嶼接下去會說什麽。
“我是在那個地方失去你的,不管過了多少年,我的陰影還是在,再去那裡,我還是會不舒服。”
荊寒嶼平靜地說:“今天我其實不該帶你去,但當我回到那裡時,你在我身邊,可能是我唯一能給當年自己的交待。”
車裡安靜了會兒,雁椿說:“你是因為這件事不高興。”
荊寒嶼問:“你以為是別的事?”
“嗯。”
雁椿現在心裡很酸,“他們拿嶼為威脅你。
商業上的東西我懂得很少,但我看得出這次是個很大的難關,李江煬他們都很著急,索尚太龐大了……”
荊寒嶼忽然笑了,“不至於。”
雁椿還是不放心,“如果索尚硬吃嶼為,我們怎麽辦?”
他沒有說“你們”,荊寒嶼挑了下眉,“李斌奇是個聰明人。
你知道聰明的定義是什麽嗎?”
雁椿接不上這個啞謎,想了想說:“高智商、高情商、高創造力?”
荊寒嶼搖頭,“是看清自我。
賀競林、荊飛雄、李斌奇,在今年年初時還互相製衡,李斌奇是最不起眼的一個。
現在已經是李斌奇一家獨大了。”
雁椿說:“那是因為荊殺了賀。”
“凶案只是表象,以荊飛雄的狂妄自大,和賀競林的偷奸取滑,栽跟頭是遲早的事。”
荊寒嶼冷銳地分析著自己的表兄堂兄們,“李斌奇聰明在他能夠看清自己。”
剛才在老宅,雁椿覺得荊寒嶼只是在龐大的資本面前強撐,此時終於在荊寒嶼的話裡品出胸有成竹。
不過仍是不知道荊寒嶼要怎麽化解危機。
“李斌奇的這種聰明,連荊重言都趕不上。”
荊寒嶼繼續道:“他到現在還覺得是在利用李斌奇,但李斌奇早就吸著他的血成長到他控制不了的地步。
而且他已經老了,索尚有些勢力正在蠢蠢欲動。
他壓不住。”
雁椿問:“你想和李斌奇合作?”
荊寒嶼說:“他已經向我傳遞了合作的意圖。”
雁椿搞不懂這些彎彎繞,索性不打聽了,但他聽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荊寒嶼也許是利用這次危機,回索尚做些什麽。
“你想拿回索尚嗎?”
荊寒嶼並不避諱,“是。”
“可是……”雁椿說:“你說你從來不想繼承索尚。”
車已經開到市中心的購物中心,停在車位上,荊寒嶼側過身來,“人在年少的時候會有很多不切實際的奢望,長大了才會發現,人生大部分時候是身不由己。”
他的聲音太低沉了,看向雁椿的目光又很專注,雁椿仿佛被拉入那一汪黑沉寂靜的世界。
“如果把索尚比作怪物,那我不去主宰它,它就會主宰我,主宰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