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比如呢?”安嘉月想聽聽這樸實無華的男人能誇出什麽花來,可別是“你長得好看”這種陳詞濫調,未免無趣。
“比如……”賀辰思索了會兒,輕聲說,“你很單純。”
安嘉月差點笑出聲。
其他的形容詞也就算了,誇他單純?怕是被人賣了還幫著人數錢呢。
“我不單純,賀先生。”安嘉月眨眨眼,故意說,“我心眼兒可多了,還很記仇的。”
他想看賀辰的笑話,想看賀辰愕然,可賀辰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平淡:“記仇說明是別人先欺負了你,你耿耿於懷很正常。我說你單純,是因為你對那些對你好的人,一下子就信賴上了,像個沒嘗過糖的小孩兒,誰給糖就跟誰走。”
安嘉月對這個比喻很不滿意:“我才不是小孩兒,我都十九了。”
賀辰也不與他爭辯:“行,你覺得不是就不是。總之你不必覺得自己很壞,你這點壞,在社會上根本不算什麽。偶爾乾點小小的壞事,也挺可愛的。”
那是因為你還不了解我。安嘉月腹誹著,但聽到“可愛”兩個字,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一小會兒。
“賀先生,你太過獎了。”他穩定心緒,夾了片糖藕,“來,先嘗嘗這個,你喜歡吃甜的對嗎?”
“……嗯,你怎麽知道?”
“從早餐推斷出來的。”安嘉月微笑,面不改色地撒謊,“正好,我也喜歡吃甜的。”
賀辰還不算無藥可救,也給他夾了片糖藕,放入碗裡:“那你也多吃點。”
“謝謝。”安嘉月張開嘴,咬了一小口,味道不錯,起碼比早上的蜂蜜泡麵包強。
屋外隱約傳來北風的嗚咽與樹葉的沙沙聲,屋內燈光柔靜,在精美的陶瓷碗碟邊緣落下一圈暖黃色的光。
兩個人並排坐在餐桌前吃飯,偶爾互相夾菜。
真的好像新婚夫妻啊……安嘉月腦子裡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自個兒暗暗“呸!”了一聲。
淨想些亂七八糟的。
但他無法不在意身旁這麽一個大活人。
賀辰吃飯時儀態端正,舉手投足間透出良好家教,時而側過頭來與他聊天,眼神溫和,含著些許關切。
從第一次見到今晚,賀辰對他真的不錯。盡管追求意圖明顯,卻不刻意觸碰他、不強迫他喝酒、不說下流的話、甚至在危急關頭救了他,毫無防備地讓他留宿在自己家。
賀辰難道是真心喜歡他嗎?
安嘉月咬著筷子,出神地思考這個可能性的概率。
他沒談過戀愛,但從小到大,被很多人表白過。
尤其是剛進高中的時期,男生們的雄性激素增速勢不可擋,青春期強烈的欲望溝壑難填,晚上蓋個被子都能磨出一腔燥火,更別提看到漂亮女生,甚至是漂亮男生。
他那時候長得清秀,體型偏瘦,個子比別的男生躥得晚,最主要的是,還不像現在這樣能遊刃有余地應對同性的有色目光、以及有意無意的觸碰。被摟了腰,打了屁股,心裡再不舒服,也只能跟著打哈哈混過去,當作男生之間的玩笑,否則一個個計較報復的話,樹敵太多了。
那時候他收到過很多表白,大多是隨口開玩笑,比如“你要是女的該多好,我肯定追你”,也有過看似認真的,把他喊到僻靜的地方去,說了喜歡之後就對他動手動腳。他遇到過好幾個這樣的,後來就再也不赴約了,一句“我不喜歡男的”便把那些另有所圖的追求者打發走了。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歡男的,但他確定自己不喜歡那些男的。
賀辰好像不屬於“那些男的”范疇。
安嘉月偷偷瞄向身旁的男人,仔細觀察。
賀辰的側臉輪廓硬朗,鼻梁削直,嘴唇略薄,頂上燈光被細密的睫毛擋住,沒有落進眼裡,顯得眼睛黑如濃墨,不帶感情。
其實是有些冷酷的長相,或許也是因此在感情上屢屢受挫。
笑的時候倒是親切一些,不過賀辰即便笑了,嘴角勾起弧度也很小,離得稍遠一點根本看不出。
但毫無疑問,賀辰比所有對他表白過的同性都帥,也比所有“那些男的”都正直良善。
如果賀辰真的喜歡他……那他正在做的事,好像太壞了。
安嘉月扒拉著碗裡潔白的米飯,垂著眼簾,忽然覺得有些內疚。
真心這麽難能可貴的東西,不該被辜負的。
豐盛的晚餐結束後,賀辰放下筷子,體貼地問:“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沒事,我可以打車回去。”安嘉月站起來收拾餐具,他們兩個吃得不多,桌上還剩下很多菜,“保鮮膜有嗎?我給你放冰箱去,明天你還能吃一頓。”
“不用,倒了吧。”
安嘉月的手一頓。
這說得也太理所應當了。
該說是有錢人浪費?還是情商低?好歹別人花了一整天功夫做這些菜,當著別人的面隨隨便便就讓人倒了。
賀辰時而流露出的一絲高高在上似乎是他最大的缺點。
安嘉月覺得有必要提醒他:“賀先生,倒掉會不會太浪費了啊?雖然我做得一般,但這麽多菜……”
賀辰快速反應過來:“啊,抱歉,我平時說習慣了,因為工作忙,很少在家吃飯,做多了也只能倒掉。不過明天正好休息,可以吃,你放著吧,一會兒我放冰箱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