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生的目光在兩位年輕藝人之間來回審視。
於維參演的喜劇片今晚被提名了最佳影片,可惜未能奪冠,但他年紀尚小,星途光明,以後得獎的可能性很大。而另一位……根本不認識,頒獎典禮都沒進去,應該是個新人吧。
“邀請了於先生。”服務生篤定地遞去名片,“賀先生祝您下次能獲獎。”
剛聽張勇說過賀心宸身份的於維受寵若驚,恭恭敬敬地雙手接下:“謝謝謝謝!我一定去!”
名片散發出一股清冷別致的雪松香,所經之人都能聞到,上頭三個燙金大字:賀心宸。
原來是這麽寫的。
安嘉月轉頭望向一號桌,已經人走茶涼了。
他心裡說不上什麽滋味,但嘴裡沒抽煙好像也很苦。
這麽多年過去,口味倒沒變,專釣十九歲的年輕男孩。
回去的路上,張勇連聲讚歎這一遭沒白來,一晚上於維定了兩台綜藝、三部電影的面試邀約,連安嘉月都有了一次寶貴的試鏡機會,簡直大豐收!
除了黃渝,安嘉月也收獲了一些製片人和導演的名片,大多名不見經傳,不過對於一個尚未冒出頭的小演員,都是好機會,他一視同仁地對待了。
——統統扔進了廚房的乾垃圾桶。
“咚咚咚!”
廚房裡,菜刀起落,高頻率地剁在砧板上,將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剁成了肉餡。力度之大,驚動了在客廳看電視的安剛偉和朱興磊一家。
“嘉月……什麽事兒啊這麽大火氣……”朱興磊驚疑不定地扒著廚房門框,探出個頭,生怕那把鋒利的菜刀下一秒扣在自己頭上。
“砰!”菜刀重重落下,扎在砧板裡,入木三分,力道奇大。安嘉月回頭微笑,單純無害:“沒啊,我高興著呢。”
朱興磊悻悻然溜回客廳,壓低聲音:“嘉月受刺激了,肯定是昨天去那個什麽典禮的關系。”
朱爸爸歎氣:“嘉月對自己要求太高了,這才剛畢業兩年而已,急什麽嘛,早晚會有出息的啦!”
朱興磊:“那可不急嘛,跟他一屆的同學都得大獎了。”
安剛偉抿了口小酒,悠哉悠哉道:“我覺得現在就挺好,工作輕松賺得也不少,我兒子要是真火了,忙得腳不沾地兒,誰來照顧我這個老頭子?”
廚房裡悄無聲息地飄出一道人影,舉著菜刀,眯著眼微笑,幽幽道:“爸。”
客廳裡所有人聞聲一抖,安剛偉小酒杯裡的黃酒顫出兩滴:“誒……?”
“醫生囑咐什麽來著?你頭部有舊傷,不能多喝酒,一天最多一杯,您這是第二杯了吧?”安嘉月晃了晃手裡的菜刀,“能不能讓我少操點心?”
安剛偉哆哆嗦嗦地放下酒杯,手撐著膝蓋,沉吟片刻,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嘉月,要不你還是努力火起來吧……”
眼前早就沒了人影,廚房裡又傳來泄憤般的剁肉巨響,仿佛剁的是仇人的骨肉。
肉沫飛濺中,安嘉月又想起昨晚回到家,他查到半夜三點才查出的一星半點資料:
賀心宸,萬納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子,本科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畢業後出國讀研繼續深造,回國後銷聲匿跡了一年多,然後正式開始接手公司,如今身價十五億。
十五億。
這三個字在安嘉月腦海中不斷放大閃動!
十五億啊!!!
當初他怎麽才要了三十萬分手費!簡直血虧!!
五花肉被慘無人道地剁成了肉泥,薄薄地橫陳在砧板上,比最初買回來的重量輕了至少三分之一,減掉的斤兩全濺在料理台和地磚上,再剁下去客廳裡注定有人要吃不飽了。
安嘉月及時清醒,放平了心態,也放過了自己,去冰箱裡取餛飩皮。
買的是現成的皮,在冰箱裡凍了一夜,有些幹了,得蘸水才能把皮摁到一起不散開。
他包了五六十個大餛飩,調了碗紫菜蛋皮湯,挖了杓豬油融進去,又鮮又香,端出去人人都誇好吃好吃。
一碗餛飩下肚,胃裡熱乎乎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些。
安剛偉跟朱家三口湊了桌麻將,在狹小的客廳熱熱鬧鬧地打起來。
安嘉月嫌他們吵,進屋關了門,還是能聽見“碰!”、“一條!”、“給錢!”
隻好戴上耳機看電影。
視頻平台的多數影片他都看過了,隨手點開了部聊勝於無的喜劇片當作消遣。
夏日午後的炎炎烈日被窗簾阻擋,七平米的小臥室在空調最高檔下迅速降溫,變得涼爽宜人。
安嘉月半躺在單人床上,靠著牆壁,看得正犯困,突然一句台詞鑽進耳朵:
“女孩兒永遠忘不掉她喜歡的第一個男孩兒。”
誰說的?!
他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手指狠狠一戳屏幕,退出影片,憤憤不平地點開評論,打算洋洋灑灑地寫篇八百字作文反駁這句台詞。
然而轉念一想,他又不是女孩兒。
滿腔憤慨像龍卷風似的咆哮而來,又呼嘯而去,頃刻間遠離,卷走了一片昏天黑地,還他一份清醒。
從昨晚到現在,他到底在介意什麽?
臥室的椅子上掛著他昨晚換下、還沒來得及送去幹洗的西服,椅子前的小書桌上,那條月亮項鏈靜靜躺著,在拉了窗簾沒有開燈的環境中,暗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