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臨又沉默了一陣,忽然笑了起來,眼睛濕潤地看著薛有年,問:“怎麽可能當所有的事情都沒發生、都不存在?”
薛有年的眼睛也濕了,他哽咽著問:“如果你不願意給我機會,那你為什麽要救我?你就這麽恨我,一定要我像被詛咒了一樣痛苦地活著?”
華臨又別開眼不看他了,聲音沙啞起來:“我不想救你,但我是醫生。”
第53章
兩人陷入沉默。
半晌,華臨轉身作勢離開,聽到薛有年在身後開口:“臨臨,同意我死好不好?”
華臨冷漠地說:“這不是演電視劇,別拿自殺威脅我,我救你只是因為我看到了一個患者在我面前,如果你沒死在我面前,我不會管。”
“我知道。”薛有年說,“等安排好華年,我會死得離你遠點。”
“……”華臨攥緊拳頭,深呼吸幾口氣,忍無可忍地轉過身瞪他,“你不小了,能不能別這麽幼稚?人家十幾歲才玩這一套!你清醒一點行嗎!”
薛有年平靜地說:“我很清醒,我不是在威脅你,也不是衝動。只是因為你想象不到我的處境。我爸臨終前跟我說了我媽媽的下落,我去找了她。”他說到這裡,停頓了幾秒,垂眸看著白色的被單,“……她沒認出我來,甚至已經不記得我了。當然,也許也很正常,四十多年了。”
薛有年摘下眼鏡,拇指輕輕地摩挲著鏡腿,輕聲說,“她早就結婚了,我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比你還大些,都很優秀,已經成家立業。我叫她媽媽,她很驚訝地看我……我告訴她爸爸想在最後再見她一面,她想了想,笑了笑,說算了吧,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多尷尬啊。
她不想見,就不見吧。我就改而和她說起我的事情來,這麽多年不見,我都這個年紀了,其實我本以為沒什麽好說的了,但是一看見她,我就忽然有了很多想和她說的事情,我甚至想把我和你的事情告訴她,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想要得到她的安慰。就像你說的,我這個年紀了,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麽……
但是,她好像沒有任何興趣聽,我還沒來得及說,她就打斷了我,她的孫子要放學了,她要去接了。然後,她和我說,讓我別再去找她了,她不想再挑起以前的回憶,那令她難堪。”
華臨心情複雜地看著他。
薛有年垂著頭,將臉埋在兩隻手掌裡,身體佝僂,渾身發抖。
許久,華臨啞聲說:“你還有Jan……只要你別對他有變態的想法,真把他當兒子,你也沒你自己想的那麽慘。其實,你落到今天這孤家寡人的下場,不都是你自己作的嗎,Peter那麽優秀,又那麽喜歡你,還長了一張你喜歡的臉,你卻誘導他自殺。”
薛有年低低地笑了起來,這笑聲沒有半分喜悅,充斥著痛苦和無望。然後,他說:“算了……”他沉默了一陣,輕聲重複了一遍,“算了。”
他像個孩子似的用手心手背胡亂地擦去自己滿面的眼淚,戴上眼鏡,微笑著抬頭看向華臨,溫柔地說:“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華臨走到門前,停下腳步,反覆地深呼吸。
病房裡一片靜謐。
華臨轉過身,與薛有年對視。
大約過了半分鍾,華臨問:“我問你最後一次,張博和Peter,或許還有別人……他們的死,和你有沒有關系。你不要急著回答,你想清楚,我要你用你對我的愛保證。”
薛有年看著他,滿面懇切與虔誠,說:“我用我對你的愛起誓,我這一生,唯一傷害過的人,只有你。”
“……”
又是許久的靜默。
然後,華臨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下定了決心,走回病床前,彎腰吻住了薛有年。
……
文東沒有和上次一樣到處借不同號碼打給華臨,他隻給華臨發了條消息,解釋了下手機落一朋友那了,問華臨是不是有什麽事找他。沒說那朋友是誰,也沒說他和那朋友之前在幹什麽才落了手機在人家那。不過這大概也是應該的,畢竟華臨跟他現在就是很普通的朋友。
於是華臨很普通地回了個“沒事”,文東又很普通地回了個“OK”的表情包,然後就沒話了。
這樣挺好的。華臨心想。
文東覺得很不好。
他回完表情包,躺在床上,盯著聊天頁面看了半天,盯到眼睛幹了,也沒看見“正在輸入中”五個字。
華臨好像是真的懶得理他了。
其實這樣也好……好個屁!
文東心裡挺煩躁的,實在要形容這狀態的話,大概可以叫戒斷反應——這個高端名詞還是他以前從華臨那裡聽來的,起因是華臨出於神秘心理帶文東看了一堆戒毒宣傳,特嚴肅地向文東科普毒品的可怕性,教育文東絕對不能抱著僥幸心理碰些號稱“沒什麽事的”軟性毒品,硬性的就更別說了。
這要換了沈謂行,文東當場就要甩臉走人,走之前還要罵他有病。
他又不是傻子,他腦子走丟的那些年都絕對不碰這玩意兒,現在腦子回來了,戒了賭,還能往更大的火坑裡跳?是不是看不起他?絕交吧。
但對象是華臨,文東的心理活動和實際行動就不一樣了,他把雙標執行得很徹底,特認真地跟著華臨參展,十分真誠地保證絕對不會碰這東西。不僅如此,如果他認識的人裡誰碰這個,他火速遠離並舉報,爭做禁毒小標兵,力創和諧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