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願意來米國過年,對文母來說實實在在是個意外的驚喜。
文心不願意掃她的興,即使心裡再不痛快,也一直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大概越是臨近過年,公司的收尾工作就月繁忙。
整個一個多星期裡,程父和程嘉越早出晚歸,除了應酬的時候,幾乎騰不出時間正常吃飯。
再加上文心刻意的躲避,這麽多天裡,他和程嘉越愣是一面沒見到。
但是再繁忙的工作,也總有閑下來的時候,文心也不可能每一次都能恰好在他回來時找到正當借口外出,或者是躲在房間。
於是,文心在落地米國十天后,終於在一個午後,跟程嘉越碰面了。
這天,程父再一次因為忙於工作忘記吃飯,文母乾脆讓保姆做好飯裝好後親自給他送去,偌大的別墅就只剩下文心一個人在家。
程嘉越進來時,一眼就看到了縮在沙發上睡得正熟的文心。
黑色毛衣將他的皮膚襯得更白了些,一隻腳耷拉在沙發邊,露出骨骼分明的腳腕,另一隻曲著置於沙發上,用看起來就不太舒服的姿勢蜷縮著。
懷裡還孩子氣地抱著一隻抱枕,十指相扣松松地環著,腦袋歪在沙發背上,將頭髮蹭得有些凌亂,加上他本來睡著時就會顯得格外乖巧的臉,看起來就像一個睡不飽的小朋友。
然而就是這個小朋友,躲他像是在躲什麽霍亂病毒。
“大少爺……”年輕的女傭走過來這你想說什麽,程嘉越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便識相地住了口。
程嘉越脫下西裝外套遞給她,揮手讓她先離開,自己則是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無聲地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就這麽靜靜看著他。
算起來,他們是不是有快五年沒見了?或者換句話說,文心已經有五年沒有見到他了。
時間過去得太快,有的事被磨得褪了色,連原本的樣子都快想不起來了,有的事卻是一隻被塵封在記憶裡最珍而重之的小匣子,隻想要起來了,隨手去翻,每一件都是記憶猶新。
而他的小匣子裡面,幾乎每一件事,都有文心。
文心剛剛被他媽媽帶著來家裡時怯生生躲在文母背後探出一顆小腦袋偷看他的眼神,在學校遇見他時,會小聲對同學說“這是我哥哥”,他同學聚會喝醉了回來,他瞞著文母程父,小心翼翼照顧他,還有他被頭腦不清醒的他嚇到時,瞪大的,不可置信的表情……
意識到自己居然就這麽看著他發起呆來,程嘉越一時失笑。
只是笑裡藏著的苦澀,除了他,也沒有沒人知道了。
文心醒過來時,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時還沒能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裡。
直到目光落在對面沙發上抱著筆記本正在處理工作的男人身上,眼神立刻褪去所有茫然,幾乎是本能驅使地換上一臉防備。
程嘉越雖然在看電腦,注意力卻並沒有完全收回來,余光時不時就會去看看他。
在文心醒過來第一時間他就已經知道了,望進對方琥珀色的漂亮眼瞳時,沒有錯過裡面一閃而過的厭惡與煩躁。
程嘉越以為自己在米國公司的這麽多年,早就已經學會如何壓抑自己的情緒,坐到喜怒不形於色。
可是在面對文心這樣明晃晃不加掩飾的目光,他才知道他有多麽自以為是。
不管過去過去多少年,這個在血緣上沒有任何關系的弟弟,總是可以輕易操控他的情緒。
即使只是一個眼神,一個表情,都能輕易讓他的情緒管理系統失控。
忍不住苦笑一下,反手闔上電腦。
“思遠。”
他主動的開口,對方並不買帳。
文心倏地站起來,轉身就走。
他不想見到這個人,連跟他同處在一個空間,呼吸同樣的空氣,都覺得渾身不痛快。
“思遠!”
程嘉越跟著站起來,語氣有些急促,平日裡沉著冷靜的模樣全被拋到腦後。
“我們,很多年沒見了,聊聊行嗎?”
文心腳步一頓,背對著他,看不清表情,只是從語氣便可以很容易猜出來他現在的臉色一定好看不到哪裡去。
“我們有什麽好聊的呢?”
他說:“是聊聊那些年我是怎麽樣像個跟屁蟲一樣的跟在你屁股後面,還是聊聊我是怎麽傻逼地告訴別人我也終於有了家,還有了個哥哥?又或者,我們來聊聊我剛剛分化的那晚上,我以為的好哥哥,差點趁著醉酒□□我?”
對方聲音不受控制帶著顫抖和隱忍,讓程嘉越垂在身邊的雙手緊緊握成拳,用力的指節都在泛白。
他早就已經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卻沒有想到後果會讓他這樣難以承擔。
那件事對文心的傷害遠遠比他想象中還要大,無論他怎麽道歉,怎麽懺悔,都沒辦法挽回。
“……思遠。”如鯁在喉的感覺太礙事,讓原本在親人面前就不善言辭的他更說不出一句完整完整的話。
或者說,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錯了就是錯了。
時間可以淡化記憶,可是刻在心臟的傷疤,就算過去一輩子,也不可能痊愈。
“算了吧程嘉越。”文心轉身,眼尾發紅,目光冷漠得不帶一絲情緒:“我們真的沒什麽好聊的。你的道歉我已經聽膩了,可是那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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