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黃警官之後,葉懷睿便打算翹班了。
他下午請了半天的假,準備到金城大學的圖書館去翻舊報紙。
金城大學的圖書館很大,裡面保存了大量與本地歷史相關的刊物,其中就有從創刊號至上上個月為止發行的所有的《金城晚報》。
至於為什麽是到上上個月,那是因為圖書館以月為單位對報紙進行整理、裝訂、編號和歸檔,上個月的報紙得起碼到月底才能上架。
借閱舊報紙的地方在圖書館八樓北翼走廊的盡頭,位置偏僻,葉懷睿走進閱覽室,放眼四顧,除了密密麻麻的書架之外,屋裡空空蕩蕩,連一個人都沒有。
近年金城大學圖書館在推行電子閱覽和信息無紙化,費了不少功夫,將具有研究價值的舊報紙舊刊物掃描成PDF版並上傳到圖書館的服務器上,所以年頭近些的報紙基本都能在網上找到在線版,而那些時間更早遠的故紙堆,被人翻閱的機會其實少得可憐。
葉懷睿花了整整二十分鍾才找到1982年的金城晚報——他們被放在很高的頂層架子上,他必須爬梯子才能夠得到它們。
五分鍾之後,葉懷睿抱著裝訂好的1982年8月的《金城晚報》從梯子上爬下來,就近找了一張桌子,把它們平攤在了上面。
“呼……”
葉懷睿竟然感到了有些緊張。
他出了一口氣,稍稍緩了緩情緒,然後很輕地翻開了那疊雖經精心保存,仍難免變色變脆的舊報紙。
很快的,他就在8月16日的報紙裡找到了那則署名“叢紫荷”的尋人啟事留言。
那留言字數不多,字體是當年流行的繁體宋二,擠在滿滿一開版的各種啟事、聲明和聲明中間,隻佔了邊框處小小的一片,實在是毫不顯眼,很容易讓人一晃神就忽略過去。
整篇尋人啟事如下:
【尋人啟事
王佐新,男,七十歲,癡呆,
不能解人言,膚黑,消瘦。
穿白背心,黑褲子,平底
布鞋。於八月十二號在
倫敦道與泰利街交界
走失。請知情者儘快與
叢紫荷聯繫。必有重酬。
聯繫電話:235538
傳呼:1251044048】
“很好。”
順利找到啟事,葉懷睿舒了一口氣,輕聲低語:
“接下來,就該’鴿子‘出場了。”
他口中的所謂“鴿子”,是昨天晚上才從殷嘉茗那兒聽來的一個故事。
而這個故事當然又是殷嘉茗從他二哥何志聰那兒得知的。
事情還要從一年前兩兄弟的一次閑聊說起。
那時何志聰剛剛從東歐出差回來,跟來蹭飯的弟弟說了說自己這趟考察的收獲,其中一樣,就是幾封很具有研究價值的二戰時期的“鴿子電報”。
所謂“鴿子電報”,是同盟軍曾經使用過的一種密碼形式。
它由兩封密件組成,分別以“pigeon 1”和“pigeon 2”代稱。
它們會被堂而皇之地展露在大眾面前。
這兩隻“鴿子”,或許是一段電台的抒情廣播,一首電影插曲,一頁口紅廣告,又或許是小報上沒有什麽營養的明星緋聞。
不管是“pigeon 1”和是“pigeon 2”,單獨看時,都無法從中讀出任何秘密信息,但若是把兩隻“鴿子”放到一起,便能從“pigeon 2”中得到解讀“pigeon 1”的密碼,得到隱藏在文字中的情報。
當時殷嘉茗聽得有趣,好奇地詢問何志聰,這“第二隻鴿子”怎麽能讓人看懂“第一隻鴿子”上的秘密信息。
見識廣博的何教授便隨手掏出紙筆,以桌上的課本為例,給弟弟示范了最簡單的一種“鴿子電報”。
後來,何志聰還告訴殷嘉茗,“pigeon 1”和“pigeon 2”其實可以合並在同一隻“pigeon”裡,只是密碼和解碼放在一起的話,會大大增加被敵方解讀的危險性而已。
既然何教授隻跟殷嘉茗提到“《金城晚報》16號的尋人啟事”這唯一的線索,那麽想來,他一定把兩隻“鴿子”都一股腦兒塞進了這篇簡文裡了。
“好了,讓我來試試吧。”
葉懷睿打開隨身攜帶的公文包,從裡面拿出了紙筆。
當初何志聰給殷嘉茗舉的例子,“pigeon 1”是一篇隨處可見的小短文,而“pigeon 2”則是標注了行數和列數的那種傳統的密碼指示碼。
當你要解讀“pigeon 1”上面的訊息時,只要根據“pigeon 2”給出的行列坐標,挑出某一行的某一個單詞,再將他們逐一連起來,就能變成一篇完整的信息了。
但何教授印在《金城晚報》上的這篇“二合一”的小廣告,本身字數就很短,而且為了不引起人懷疑,也肯定無法像真正的“鴿子電報”那樣,以豐富的密碼學知識來裝飾兩隻“鴿子”。
最重要的一點,是殷嘉茗又不是學密碼學的,但凡搞得複雜一點,分分鍾就直接卡死在那裡,根本解讀不出來了。
因而葉懷睿毫不懷疑,何志聰只會用最簡單的方式來安排這封“鴿子電報”。
——既然何二哥覺得殷嘉茗都能解開的密碼,那麽他肯定可以!
葉懷睿自信地想。
未免汙損報紙,葉懷睿先用手機將報紙上那則《尋人啟事》完整地拍了下來,然後將報紙合起,放到一邊,將屏幕上的字跡放大,一行一行認真觀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