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封州敲方向盤的動作驀地頓住,回過頭來掃向他放在腿上的蛋糕,“為什麽還不吃?”
“給你吃。”頂著一張髒兮兮的臉,明維認真回答。
陸封州覺得有趣,唇角翹了起來,“蛋糕是我給你的。”他不緊不慢地補充,“如果我自己真的想吃,你覺得我還會把蛋糕給你嗎?”
沒有在意他話裡的哂笑意味,明維伸手指了指前方堵住的車流,“還要堵很久,蛋糕給你吃。”
陸封州臉上掠過一絲怔色,撿這個小孩只是心血來潮,開車送他也僅僅是看他可憐。他生活長大的環境與圈子中,身邊人多是驕縱跋扈的少爺小姐,從小就不知道感恩兩個字要怎麽寫。
當然,他們這些錦衣玉食長大的人,自然也鮮少會有被旁人施恩的時候。
他倒是不知道,原來自己施舍出去的這點小恩小惠,也能讓小孩這樣感動。除去覺得有些新鮮以外,他還覺得這樣的體驗並不賴。
收起眼底的複雜情緒,陸封州低沉的聲線裡也染上了笑意:“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隻覺得他笑起來的聲音也很好聽,明維有輕微的失神,反應過來以後,藏在灰塵和黃泥的面皮有些熱。他小聲呢喃道:“那我們可以一起吃。”
“我在咖啡店裡吃過了。”陸封州漫不經心地搪塞他。
“你隻喝了兩口咖啡。”明維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耿直地拆穿他的謊言,“我在車裡看到了。”
眉眼間浮起淡淡的詫異,他不以為意地輕笑出聲來,“在車裡盯著我看得這麽仔細,小孩,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明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卻沒有對那兩個字眼往深處想,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陸封州收起笑意來,看著他沒說話。對上他那雙乾淨的眼睛時,倒是覺得自己和小孩開這種玩笑,未免有點不知分寸了。
堵塞的車流終於動了起來,陸封州專心開車,沒有再跟他說話。
車開上跨江大橋時,藏在雲層後的暴雨就從高空裡重重砸了下來,前方的路又毫不意外地陷入了嚴重的堵塞。
雨水從車窗外接連不斷地流淌滑落,視野裡很快就模糊朦朧起來,耳旁只剩下雨點重重落在車頂和玻璃上的嘈雜聲響,以及偶爾摻雜於其中的滾滾雷聲。
從水流不斷的車窗上看到自己模糊的臉龐,再看看陸封州搭在方向盤上乾淨的手腕,恍然意識到了什麽,明維出聲補充:“哥哥可以先吃,剩下來的再給我吃。”
陸封州頓了頓,語氣不明地反問他:“吃我剩下的東西,你也願意?”
明維沒說話,頭卻點得十分乾脆。撇開其他人不談,如果是陸封州的話,對明維來說,他當然是願意的。
或許對方早已經不記得,年紀更小的時候,他也曾這樣和陸封州一起吃過東西。只是恰恰相反,是陸封州吃掉了他剩下來的食物。
陸封州卻不知道他心中想法,更加確信地將他認作是流浪的小孩,穿得這樣髒兮兮不說,大概連乾淨的米飯,也沒有吃過幾頓。
他在喧鬧的雨聲裡陷入沉默,最後沒有否決明維的提議,從他手中接過了裝蛋糕的紙袋。
陸封州象征性地吃了兩口,就將蛋糕和叉子遞給後座的明維。嵌在蛋糕頂層的兩顆草莓,他甚至都沒有去動。
明維垂頭看了看盒子裡的蛋糕,嘗試著打探他的口味:“草莓也不喜歡吃嗎?”
橋上的車輛慢吞吞地挪動起來,陸封州兩隻手握在方向盤上,話語簡潔地回答他:“我在開車。”
明維哦了一聲,語氣裡夾帶著少許自己也沒能察覺到的失落。
陸封州面上神色微頓,出於微妙的心情開口道:“你遞過來。”
明維的眼睛裡立刻就有了笑意,他用叉子穿過草莓,然後將叉子送到陸封州的臉邊。沾過汗水和泥點的手臂也很髒,他不敢離對方的臉太近。
陸封州卻面色如常地偏過臉來,從他的手中叼走了那顆草莓。
溫熱的呼吸落到他指尖,明維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腦中任何想法都沒有。只是在心中輕輕地啊了一聲。
陸封州不嫌棄他身上髒,他想。
他們在橋上堵了一個小時,下橋以後路越走越偏,街上的車輛也明顯減少起來,接下來的十幾分鍾裡,道路都暢通無阻。
導航最後指向了老城區的工地。
工地四周多為無人居住的荒地,此時車外大雨未停,天色也一片漆黑沉鬱,工地上似乎已經停止施工。
透過窗外朦朧雨霧,隱約可以看見工地旁邊立著的兩層簡陋小樓。陸封州見狀,當即就皺起眉來問:“你住這裡?”
明維半真半假地解釋:“我這裡上班,住工地上的臨時宿舍。”
原來不是流浪的小孩,陸封州皺起的眉頭卻沒有松開,“你在工地上做事,家裡人知道嗎?”
明維愣了一秒,倏地彎開嘴唇,無聲地笑了起來。
“我是孤兒。”他語氣輕快地接話。
他臉上髒得看不清五官,這會兒露出開懷的笑容來,倒是襯得牙齒整齊潔白,顯然是還未染上那些民工抽煙喝酒的陋習。
是個性格挺乖巧可愛的小孩。
陸封州簡單在心中做出結論,這個世界上可愛的小孩有很多,他和明維只是萍水相逢,並未打算和他再有過多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