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封州對他沒有感情,他卻貪心地想要陸封州全部的感情。這段關系從一開始,就已經無法再從平等的起點出發。
明維從一開始,就已經處在了更為弱勢的位置。而他心知肚明,兩人這樣的關系裡,最忌諱的就是他對陸封州心生妄想。
一旦他在陸封州給出的任何錯覺裡,對陸封州生出脫離現實的妄想來,他和陸封州的這段關系大概就完了。
最初的失落過後,明維甚至有點感謝陸封州,用這樣親疏有別與居高臨下的語氣,及時將他在沉淪的邊緣叫醒了過來。
在花店的櫥窗玻璃裡看到陸封州的車時,短短的一瞬時間裡,心底噴湧而出的濃濃喜悅,是無法用言語細致描述出來的。而他也差點淹沒在這突如其來的喜悅中,在陸封州面前高興得失掉了理智與分寸。
捋清所有的思緒,明維很快就重新調整好心態,抬起頭直直地迎上陸封州的視線。
“我怎麽會生哥哥的氣?只要哥哥不生我的氣,我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甚至是帶有笑意的。
如同此前的所有紛爭與不快皆已經翻篇,明維擺出若無其事的輕松神情來。
陸封州卻慢慢皺起眉頭來,似是不打算就此翻篇。
知道明維的變臉功夫厲害,卻不知道他從委屈到放松,速度也能這樣快。陸封州垂眸定定地審視他片刻,像是想要從他臉上得到確認,他是否是真的已經將這件事翻篇。
半晌未從他臉上看出任何異樣來,陸封州若有所思地轉開目光,想到了明維此前駐足的那家花店。
從這裡返回花店裡買花,不需要花上太多時間與精力。這樣一點小小的甜頭,也不是不能給。思及到此,陸封州冷不丁地開口問:“你剛剛站在花店的櫥窗外看什麽?”
明維自然是不可能對他說實話,他此刻的心思也不在花店上,最後含混不清地回答道:“在看店裡的花。”
“什麽花?”陸封州耐著性子問。
明維心中略感詫異,一時想不通他這樣問的意圖,遲疑地望著他沒說話。
陸封州耐心有限,憑記憶中看過的畫面隨意猜測:“玫瑰?還是向日葵?”
明維猶豫一秒,還是謹慎地搖了搖頭道:“不是。”
陸封州眉毛稍許不滿地抬起,還要開口說什麽話,手機鈴聲倏地從耳邊響了起來。看了眼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備注,他沒有馬上接,而是拿著手機淡淡吩咐明維道:“你先上車。”
明維什麽都沒有說,聽話地繞過他朝路邊走去。從他身側擦過去時,明維沒有回頭,耳朵裡卻聽得清楚明晰。
陸封州站在原地接起電話,嗓音低沉地朝電話那頭的人喊了聲星星。
腳下步伐微不可見地滯了滯,明維最後還是無事人一般走向停在馬路邊的車。
明維坐在車內,透過車窗玻璃看陸封州停留在車外,和明晨星打了大約兩分鍾的電話。陸封州說的話他可以自我調解,目睹晨星與陸封州兩人間的親近,他卻無法再做到良好的自我調解。
心底猶如堵著沉甸甸的石塊,他坐在門窗緊閉密不透風的車內,短時間內有些呼吸不過來。
數著心中默念的讀秒,看手機上的時間走過漫長而又煎熬的兩分鍾,陸封州終於結束通話走了過來。
此前坐在車裡,隔著車窗只能看見陸封州嘴唇張張合合,卻無法聽到他與明晨星的對話內容,明維心中是渴望知道的。而等陸封州彎腰坐入車內,自己可以近距離地開口詢問時,他又陷入了逃避與退縮的境遇裡。
不敢問,也不再想問。
陸封州發動車子駛出這條街道,很快就回到了原本的直行路線上。被那通臨時打進的電話中斷對話,對方沒有再問起他花店的事,明維同樣也沒有再主動去提起。
大約和明晨星的那通電話比起來,他在花店櫥窗外看的花,自然而然地也就變得微不足道起來。陸封州不再感興趣,也是事情發展到最後的必然結果。
兩人有二十分鍾沒有說話,直到辨認出行駛路線的不對勁,明維才終於率先打破車內的沉寂問:“現在要去哪裡?”
“馬上就到了。”沒有明說要去哪裡,陸封州話語簡短。
明維在他的尾音裡,將目光投向車窗外樹木蔥鬱的街道,心中隱約覺得有些眼熟。
他的直覺沒有錯,陸封州把他帶去了常去的那家咖啡店——
對方的開車路線與四年前如出一轍,唯獨不同的是,那年明維坐的是車後座,如今他卻坐在陸封州的副駕駛上。
記憶中四年前漫天霞光與落日余暉交織的畫面,漸漸和眼前視野中的畫面重疊在了一起。從前留存心底的美好回憶,在明晨星出現後已然變為不願面對的陳年往事。
車在店外路旁停穩的那一刻,明維甚至不願意將臉轉向車窗外。
害怕現實徹底複製四年前的那個傍晚,轉過頭去就能看見坐在店內靠窗的位置,點好咖啡與蛋糕等待陸封州出現的明晨星。更是害怕前來赴約的陸封州,一如四年前那樣只是順路捎上他,留他坐在車內像個走不進對方世界的局外人。
明維背脊僵直地坐在副駕駛裡沒有動。
陸封州也沒有叫他下車,將他單獨留在車內,自己下車走進了咖啡店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