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手裡的茶杯,搖了搖左手忽然問他一個問題:“你見過莫雲燈手上的鈴蘭響鐲嗎?”
胡以白不明白話題為何切換到這,但隱約察覺到,這隻鐲子大概跟後來‘空蟬’被禁有聯系。
他頷首道:“見過。”
司無涯:“聽見那鐲子上的鈴鐺響嗎?”
胡以白:“聽得見啊。”
雖然當時被鳳翎揍得頭暈眼花,但莫雲燈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幕印象實在太深了。
那隻瑩白如玉的手伸過來,手腕上帶著那隻絞絲銀鐲,鐲口墜著一顆鈴蘭花苞,一動一響。
清脆悅耳的鈴聲,他至今還記憶猶新。
可司無涯卻道:“那鈴蘭響鐲是個啞鐲,那鈴蘭花裡的銀珠早就丟了,根本就不會響。”
“可……”胡以白蹙著眉有些難以相信,他當時明明聽見的。
司無涯:“莫雲燈還有一個孿生姐姐,名喚莫鈴蘭,是前宗主唯一的女弟子,也是雲闊的師妹。你在藏書閣看到的劍譜就是她手寫的,當時前宗主把這套劍法送給她作生辰賀禮,從頭到尾隻演示了一遍,沒想到她過目不忘,回頭就把整套劍譜手寫下來。”
說到這他看向胡以白:“空蟬無需修者自身靈力,一招一式引入日月山川、風雪花草的靈氣,看似劍走偏鋒,威力無窮。可實則卻對修習者是個極端殘酷的考驗。萬物的靈氣並不似人本身的靈力那般好控制,期間稍有邪念私欲,靈力的流轉都會受到波及,最可怕的情況就是滋生心魔,吸入體內的靈力受到侵染會瞬間暴破,卻無法通過靈脈疏通,最後只能任由亂竄的靈力將整副身體的靈脈擊垮,活活疼死。”
聽司無涯說到這,胡以白不禁有些奇怪:“既然這麽危險,那前宗主為何要把這套劍法送給莫鈴蘭?”
而且他也隱隱猜到了莫鈴蘭最後的結局。
前宗主的五個徒弟,全都聲名遠揚,唯有這個莫鈴蘭瑤山境內從未聽過關於她的傳聞。
唯一的可能,便是早逝了。
“有句話說的好,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司無涯低頭又給自己倒了杯茶,可是湊到嘴邊,又仿佛飲之無味般緩緩放下,“前宗主當年偶然間發現,只要將身體的靈力放空到一種狀態,周圍的靈氣就很容易引入自身,但是不能長久停留,很快就會消散殆盡。他覺得此事十分有趣,便以此為基礎自創了空蟬劍法。”
他垂眸看著指尖緩緩摩挲過茶杯上的青花:“但修習此劍法,對修者的心境有很高的要求,心無雜念、無欲無求,當時宗內只有天真無邪的莫鈴蘭最合適。大概他也未曾預料到,這劍法後續的可怕之處。”
說到這,司無涯沉默半晌後,乾脆省去了其中的曲折:“總之後來莫鈴蘭生了心魔,靈力暴亂無法排解,將她體內衝撞得血肉模糊,莫雲燈不忍看著她生不如死,直接用’安樂曲’送了她最後一程。莫鈴蘭倒下,那鈴蘭響鐲也摔丟了銀珠,自此成了一隻啞鐲,你聽到的鈴聲,是莫雲燈用駐音術將最後那聲鈴音永遠封印在鈴鐺裡。所以莫雲燈恨空蟬,更恨所有覬覦空蟬力量的人。”
胡以白聽到這不由得一怔,難怪那鈴聲聽著有點奇怪,原來是錄音重播。
雖然這麽說有點大不敬吧,但……
“若這麽說,他最該恨的不該是前宗主麽?”
畢竟是他自創的空蟬,還將此劍法教授給了莫鈴蘭。
此話一出,果然司無涯都愣了,半晌後搖搖頭,一臉‘你這小子’的無奈表情,道:“當初就是前宗主將他們姐弟二人從絕境中救出,帶回乾靈撫養長大,於莫雲燈而言,前宗主與他們的親生父母無異。若是你,能夠去恨自己的親生父母麽,何況宗主也並非有意,世事無常,這場悲劇是誰都未曾預料到的。”
說到這他看向胡以白:“你呢,已經漸漸感覺到了吧?”對上胡以白的視線,他輕聲道:“心魔。”
“……”胡以白看向自己的心口。
確實,從那次差點掐死陶心元暴走開始,他就察覺到自己的心境已經受到影響。
起初他還以為是修為短期增長的太快,可後來發覺,修習無上心法哪怕再快,也是不可能生出心魔的。
畢竟這心法本身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資質平平之輩,能快速登峰。
怎可能還生出心魔,阻礙修行進度。
現在他才意識到,原來是‘空蟬’。
司無涯:“現在你跟鳳翎都在風口浪尖上,再過幾個月吧,你找機會去閉關一段時間,好好平複一下心境,至於空蟬,以後都不要再用。”
看著胡以白眉間糾結的樣子,他不放心又點了一句:“至於白衣人,就是璿璣樓樓主,我們乾靈宗內沒有這個人,切記。”
*
等走出玄冥殿,胡以白就感覺到身後的紙鶴開始呼啦啦的跟過來。
而且這次已經不怕被他發現似的,就明目張膽,成群結隊的追著他屁股後面。他走哪,一群紙鶴就追到哪。
擺明了是想膈應他。
他煩躁的走到內院,發現已經過了宵禁時間,裡面的燈火已熄。不過他也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反正鳳翎也不在裡面。
這小孩一個人到底搬去哪了?
胡以白坐在門前的石階上,隨手抓了隻千機紙鶴,把上面的糯米紙一層層拆下來,拆得紙鶴在指間撲棱著翅膀喳喳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