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翎從小就在山上清修, 不懂這人界的彎彎繞繞。此刻面對這些鎮民, 一板一眼的耐心回絕,對方反而還愈發來勁兒了。
胡以白好歹做了二十八年人,自然比他更懂人情世故。
這感覺大概跟做手術前給醫生塞紅包差不多的心理。
感謝是有,但更多的還是怕不送禮,引起對方不滿,到時候暗地裡再使點小伎倆,在你身體裡埋下隱患。
其實大多數醫生還是很有職業操守的,醫者父母心,都是被一些利欲熏心的敗類壞了這一行的聲譽。
胡以白擺擺手:“各位的心意我們就領了,但這是宗門規定,若今日收下各位的禮物,我們明日就得被逐出師門了,大家也不想看我們落得這個下場吧。”
此話一出,鳳翎不禁側頭看過去。
何時宗門有的這個規定?
一個鎮民接話道:“仙長隻管收下,我們肯定不會把這事傳出去的!”
此話一出,立刻一呼百應,大家紛紛保證道:“仙長收下吧!這事我們肯定爛在肚子裡,沒人往外說的!”
胡以白望著這些樸實的鎮民啞然失笑,他指了指天上:“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們在人界為非作歹自有天道降罰。大家都放心吧,若治好了瘋病,於我們而言也是功德一件,這件事大家不送禮我們二人也肯定盡心竭力,等過幾天還有事情找大家配合,大家都早點回去休息吧!”
胡以白都把話說到這份上,若真的收禮會受罰,那他們確實也不好再為難。
畢竟仙人的事兒哪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能懂的。
鎮民們大包小包的散去,這時有一個梳著抓髻的小女孩噔噔跑過來,把手裡的糖炒栗子遞給他:“栗子我請你們吃的,不是送禮,等你們吃飽了攢足力氣好治病。”
胡以白蹲下身,看著紙包滿滿登登的炒栗子,不如街口賣的大,估計都是從山裡撿來的,他摸摸小女娃的頭:“那謝謝你了,等哥哥們吃飽了馬上去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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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兩人並肩而行,不過中間隔的距離至少能跑一輛馬車。
胡以白捧著一包糖炒栗子稍微走近一步:“還挺甜,吃一個?”
鳳翎悶聲走在前面,依舊一言不發。
氣氛尷尬的好似一灘死水。
胡以白默默歎口氣,把手裡剝好皮的栗子又放回去。
就聽鳳翎忽然道:“你到底有何目的。”
胡以白側頭看去,這是開始切入正題了,他小心斟酌道:“之前洗髓池那次,是我太過分,後來我琢磨過來,就想一定得補救一下。但那時你受著傷,若直接去補償你肯定不會接受……”
鳳翎:“所以你戴個鬥笠過來裝神弄鬼的騙我?”
說到這,一向平和淡漠的語氣,都帶著一股咬牙切齒的意味。
“……”胡以白也被噎得一愣,用謊言去解釋謊言本來就很荒謬。
他索性破釜沉舟道:“你相信奪舍麽?”
鳳翎眉間一蹙:“什麽意思?你是說之前你是被奪舍,所以推我進的洗髓池?還是後來奪舍,又開始莫名其妙的幫我?”
胡以白思忖一下,“後來吧。”
空氣霎時靜默下來,兩人隔空對望著彼此。
鳳翎大概從未料到他居然還能這麽解釋。
奪舍?若非大乘期以上的修為,恐怕根本做不到。
這樣胡以白不但性情大變,且修為迅增,倒是也有幾分說得通了。
可自古以來,奪舍之人大都不是什麽善類。
自己壽數已盡,就奪他人肉身還陽,說成雞鳴狗盜之輩也不為過。
鳳翎:“那你到底是誰?”
胡以白:“名字也是這個,只是我來自很遠的地方,可能……比九重天還遠……”
鳳翎看破他的把戲,冷笑一聲:“就是不肯說是吧。”
胡以白:“……”是不敢說。
鳳翎:“好,就算你是奪舍,你騙我在先,但也幫過我救過我,今後若有什麽需要我的盡管開口,但這份恩情了卻後我們就再無瓜葛。奪舍之事我不會說出去,但你若是被青丘帝君亦或是其他人發現,任誰也救不了你,好自為之。”
再無瓜葛,這聽著怎麽像要跟他一刀兩斷的意思?
他看著鳳翎面若冰霜的臉,無奈的摸了摸後脖子,“抱歉,我知道當初不該騙你,但有些話我並不是順勢而為,我唔……唔?”
身旁的鳳翎一下停住腳步:“從現在開始,除非有關任務,否則不要跟我說話。”
一字一頓,寒意徹骨。
胡以白被他嚇得眨了好幾下眼,唔一聲點點頭。
鳳翎才把謹言解開。
胡以白稍微錯開一點,跟在他斜後方,小心看著鳳翎的臉色。
看來這孩子是傷得不輕,已經開始逃避現實了。但沒辦法,師兄就是他,就是把六界顛個個,這也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要鳳翎接受這件事肯定還需要時間。
但要想鳳翎再接受他,那幾乎是天方夜譚。
他現在在鳳翎心裡的形象,估計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無論怎麽看,當初這個謊撒得都動機不純。
暫時還是循序漸進著來吧,至少現在他們之間已經開誠布公,沒有謊言,算是邁進了一大步。
就在他要得寸進尺的再靠近一步時,身側的鳳翎倏然警覺回眸,那冷颼颼的目光差點把胡以白釘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