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兩銀子到底是多少錢,為何怎麽攢都不夠……我偷了客人的錢還害姐姐們一起挨打了,可還攢不夠,還是不夠……”
說著她開始不停薅自己的頭髮,把臉頰和手臂抓撓出一道道猙獰的血痕。
耳邊嬌豔的石榴花隨著散開的發髻摔在地上,花瓣無力的散開,比起石榴,更像一朵染血的山茶。
胡以白低頭把石榴花撿起來,從袖子裡拿出兩錠銀子放在她面前:“現在攢夠了。一錠二十五兩,正好五十兩。”
他把石榴簪花插回小石榴的頭髮上:“下次再看到小石頭,就跟他走吧。”
她看著手絹裡的兩錠銀子,抬頭看著胡以白,一滴淚順著彎起的眼尾滑落,整個身形瞬間在陽光下模糊起來。
小石榴:“謝謝。”
胡以白:“不謝。”
石榴紅的輪廓在窗欞上化做一條破敗的絲裙落了下來,連帶著那兩錠銀子,和手絹上黢黑的碎銀,當啷一聲散落一地。
鳳翎站起身:“她走了?”
胡以白搖搖頭:“不知道啊,也許吧。”他撿起地上的手絹,把銀子又放回窗欞的位置上。
轉身剛要去拉鳳翎的胳膊:“走吧。”
不等狐狸爪子伸過去,迎接他的就是出鞘的思狂。
鳳翎:“我不習慣別人碰我。”
胡以白看著寒光凜凜的劍鋒,朝後退了半寸,納悶道:“之前不是治好了麽?”
怎麽現在又不習慣了。
鳳翎:“何時治好了。”
胡以白看著他淡銀色的瞳孔微微緊縮,渾身都在嘶嘶冒寒氣,面對鳳翎的睜眼說瞎話,他只能慫慫點頭。
等思狂從脖子上撤下去,他委屈的耳朵都要拉聳下來。
明明就治好了!
當時還說只要師兄就夠了,現在人翻臉不認人就罷了,怎麽連病也翻臉不認人了?
等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春風樓,胡以白展開那條手絹看了看,雖然因為時間太長絲綢上都有些破敗得拉絲了,可手絹洗得乾乾淨淨,一點髒汙都沒有。
“有些人身在泥潭心如清蓮。即使身陷紅塵,心卻是乾乾淨淨的。”
鳳翎側頭見他捧著其他女子的貼身之物,還讚歎有加,眉宇間瞬間被一團陰雲覆蓋。
鳳翎:“你的姊妹還真多。”
胡以白一愣:“什麽姊妹?”
他倒是有個弟弟,不過原主還是獨苗來著。
鳳翎看他裝傻的樣子,冷冷道:“方才在樓裡那麽多姐姐,叫的不是很順口麽,我還以為你家也有不少姊妹。”
胡以白:“……”
怎麽突然有股迎面而來的醋香。
胡以白被懟的不敢說話,低頭的一刹,嘴角卻是微微抿起的。
他還會挖苦自己。
是不是證明,自己在他心裡還有死灰複燃的可能性?
肯定是。
不然他為何隻挖苦自己,不挖苦別人!
此刻若是雲闊和司無涯在,估計一定會送他一句‘病得不輕’。
胡以白想到這,不自覺喜上眉梢。
鳳翎想起他方才對花樓裡的姑娘那副遊刃有余的模樣,就知道他肯定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再看胡以白一臉不以為意的表情,往日不喜形於色的臉,霎時寒意遍布,一向不與人鬥嘴的鳳月君,薄唇抿了又抿,還是沒忍住念出一句:“輕薄。”
輕薄??
胡以白被罵得一愣,“我剛才進去沒動手沒動腳,坐的位置都跟她們隔著一張桌,哪裡輕唔唔……唔唔?!”
望著鳳翎的背影,胡以白無奈的放棄掙扎。
行吧,你說輕薄就輕薄。
走了一會,見胡以白一直安安靜靜,鳳翎解了他的謹言,開口道:“你的修為在我之上,你自己能解開,為何不解。”
胡以白:“你讓我閉嘴,我若是解了,不是惹你生氣麽。不想你生氣。”
他說得坦坦蕩蕩,表情不似作偽。
鳳翎眸中一閃,薄唇微動。
以他的修為,確實不必把自己放在眼裡,可他為何總是甘於下風,處處相讓?
他不理解。
若換作以前,他肯定會覺得對方胸襟開闊義薄雲天,亦或是對自己也動了一點旖旎的心思。
可現在他已經不會天真到如此地步了,從小到大圍繞他身邊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向龍遲予那樣,看不起他伺機找他麻煩的。還有一種就是向璿璣樓樓主那樣,暗中監視他,想要利用他找到赤火珠的。
一個能奪舍他人,修為大乘以上的尊者,會對他一個落魄棄子、年歲也許跟他相差好幾百歲的小兒豎子生出愛意?
怎麽想都不切實際。
大概是有了之前的欺騙,讓他再看待周遭的一切時都帶上了一層懷疑,他不能再像凡夫俗子一樣一腔熱血墜入愛河了,他要時刻保持清醒,不能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最好也不要再接近胡以白。
胡以白這次倒是沒發現,他重新綁個頭髮的功夫,鳳翎就展開了這麽一系列的心理活動。
胡以白把剛才自己的發現跟鳳翎說了一下:“我覺得小石頭很有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疫鬼,你還記得剛才小石榴最後說的‘溪城’麽,當時藏書閣的雲中簡上有記載,‘梁元七年九月,溪城疫病,病發九十七日,死三萬五千余人。’,時間正好對上是三年前,小石榴說他最後要去溪城打仗,若他沒說謊的話,那他很可能是病死在溪城了,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