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裂開的寒沉洛,漸漸化成一團虛影,消散在半空。
鳳翎看著還昏迷不醒的胡以白,身上環繞的魔氣已經越來越重,他想了想,把人背起來。
一向清醒的腦子,此刻卻亂成一鍋粥。
胡以白的魔瞳已經開到三重蓮,這離入魔只差一線之隔,看來之前他用寒冰訣就是在壓製心魔。
可按理說在心魔成形前,師父就該讓他去閉關靜修,為何都嚴重到如此地步了,還任由他這麽胡來?
而且胡以白自己不清楚此事的嚴重性麽,方才寒沉洛說給過他一顆藥,當時肯定是將入魔的事情已經告知他,為何他這些天還裝作沒事人一樣,不早點回去閉關?
一團團迷霧環繞在腦中,讓鳳翎一時間根本理不清個頭緒。
回想起來,好像胡以白抱過他很多次,但這還是第一次,他負擔起胡以白的重量。
已經失去意識的人,微微垂下頭。輕微的氣息噴薄在頸側,裹挾在艾草的味道拂面而來,加上胡以白伏在自己背上的熱度,仿佛全身都被這個人包裹起來。
他禦劍而行,時不時側頭看一眼胡以白的氣息是否還在。
雙眸緊閉的人呈現出一副安然的眠態,眼睫蝶翅似的微微垂著,在眼瞼下投出一片陰影。
跟清醒時眸光狡黠,恣意風流的樣子迥然不同,好似一朵熱烈濃豔的杜鵑,變成了一簇潔白淡雅的月下香。
他望著胡以白沉靜的睡顏,忽然有些恍惚。
善良、狡猾,熱烈、沉靜,張揚、內斂、對他推心置腹,卻又有很多事情都不肯告訴他。
到底哪個才是他的真面目?
他到底說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都已經決定遠離他的心又開始搖擺不定,就像是一根柔軟的蘆葦,只要風一吹就會忍不住的偏向。
鳳翎挽著他雙腿的力道下意識收緊,有些無法想象胡以白若真入魔該怎麽辦。
他望著頭頂的夜幕,仿佛被風刮出了一道深黑色的漩渦,烏雲卷積,像是一條盤旋而上的天梯,直衝九重天的神宮。
一向不拜神佛的他,心中忍不住動了一絲念頭,若胡以白能醒來,自己願替他向神還願,任何因果他都願承受。
就當……是還他的救命之恩罷。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他心裡默念後,漩渦忽然朝中央聚攏,漸漸將天梯淹沒。
烏雲散去,明月當頭。
仿佛天相眨眼間就變了一個。
是神聽到他的許願了?
自古卷記載的上古大戰後,神宮幾乎隕滅了一多半的神,也不知道是哪位神聽到了他的夙願。
看著腳下緩緩浮現出的璿璣樓輪廓,鳳翎立刻禦劍降低了位置,沒注意到沉睡在肩膀上的人,眼皮下的眼珠忽然動了一下。
*
寒沉洛翻了下胡以白的眼睫,兜帽下的臉不禁表情一滯,再探過胡以白的靈脈後,蒼白的唇瓣張了張,繼而彎起一抹弧度。
寒沉洛:“還有救。”
說著從桌上拿起一隻茶杯,抽出一把刀直接割腕放血,對鳳翎道:“把我的血給他喝下去,能暫緩七日。至於七日後怎麽樣,那就看他造化了。”
寒沉洛看著淅淅瀝瀝的血流,似乎還嫌不夠快似的,一匕首下去,又加深了一下傷口,頓時血如泉湧,很快就把下面接血的茶杯接滿了。
“喏。”寒沉洛把茶杯遞給鳳翎。
鳳翎接過血液,看杯子裡腥紅一片,不禁皺起眉。
寒沉洛抬起手腕,伸出舌尖對著傷口舔了舔:“放心,我的血是這世間,除了神外,最接近真神的血。喝了起死人肉白骨,百利無一害。”
鳳翎看著胡以白,事到如今,他若是擔心寒沉洛要害胡以白,他就不會把人帶到這了。
現在師父離得太遠,回去也要七八日,遠水解不了近渴。
寒沉洛主動伸出橄欖枝,不排除這人居心不良,可現在他沒辦法救胡以白,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
他為難的是,胡以白昏迷不醒,這杯血怎麽喝進去。
寒沉洛聽完,善解人意的給他找了一根竹管:“你用這個試試。我幫你撐開他的嘴。”
鳳翎接過竹管,將血一點點灌進胡以白的喉嚨,可人已昏迷,沒有自主意識,一杯的血灌進去,有一大半都順著下巴淌在了外頭。
鳳翎放下見空的茶杯,問:“行麽?”
寒沉洛看了眼胡以白被血染紅的衣襟,默默蹲下身,照著剛才的傷口又劃了一刀:“之前那顆藥是我用了八碗血做的,你這喂一杯,吐半杯,照這個量至少還得喂十五杯。”
說罷他看了眼窗外逐見晨曦的天,又翻了一下胡以白的眼瞼,“而且好像來不及了。”
說著,肉眼可見的瞳孔上的蓮花又綻開了一層,離花芯只差最後一層。
鳳翎看著又放滿的一杯血,眸光一沉,直接仰頭灌進自己口中,捏著胡以白的下巴,渡了進去。
邊灌邊用真氣沿著他的喉管將血下引,立刻進度快了不少。
隨著一口一口的血渡進去,兩人的衣衫染得滿是血汙,臉上更是血腥不堪,唇齒氣息間盡是粘稠拉扯的血絲,明明做出如此旖旎的舉動,可鳳翎已經無暇去胡思亂想。
只是機械的灌著杯裡的血,與天邊即將升起的太陽無聲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