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唐軟願意說一句話, 哪怕一個字眼, 也能叫他遞棍攀蛇, 順著話頭而上。
可惜軟軟並不與他任何方便,始終不理不睬,簡直比一拳揮在棉花肚上還要無奈。
唐軟拿出來了耳機,用裝狗的背包塞好吉吉,休閑款牛仔褂隨身一穿,一副要出門的模樣。
沈顧立刻用輪椅攔住門,他本人是最瞧不起用死纏爛打的招數留人。
如今哪裡還有挑剔的手段,剖心剖肺解釋,“這陣子外面天黑了,你一個人外出很不安全,都怪我管不住嘴,這樣吧......我絕對不再多說一句話。”
唐軟實在被他逼得生氣,用軟件幫忙,【遛狗時間到了。】
已接近盛夏,天城的氣候愈發悶熱,病房裡的空調時刻工作,但不能吹得過度,免得老來誘發關節炎。
他不知道沈顧那雙病腿在18℃的涼風中會否膝蓋抽痛,自己憋悶心煩至極,要外出透透氣了。
沈顧哦一聲,主動退開距離。
唐軟掃一眼他的掌背,淡紅色的劃痕早已痊愈,不過因銀針筆鋒利的筆尖刺破皮肉,留下難以消退的疤痕。
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受過傷,是不會留下痕跡的。
心傷最痛。
背好狗包,與護士小姐打完招呼,一個人走出醫院大門,夜晚即使再悶熱,隻消有一絲風吹起,總會帶來難得的涼爽。
天城的夜晚並不寂寞。
每條街道的路燈都明得瑩亮,腳踩得陰影仿佛雪地裡的痕跡,再往前又被全新的素白覆蓋。
吉吉歡快地叫著,大約是在招呼同伴,狗的聽覺與嗅覺奇佳,很快另一隻小狗也在低聲迎合。
唐軟納悶回頭。
沈顧的輪椅跟在不近不遠的位置,懷裡抱著咕咕,小心翼翼地追在十米遠的距離。
這人怎麽這樣......
究竟有完沒完!
唐軟索性不理睬他,打開耳機裡的音樂,隔絕一切與沈顧有關的聲音,氣息,包括全部感知,全部記憶。
正低頭走了段距離,冥冥中聽見沈顧在喊他的名字,唐軟把聲音調整多加一格,掩埋去對方的扯不斷理還亂的騷擾。
“軟軟......”
“軟軟......”
連背後包裡的吉吉也瘋狂蹬起爪子,一個勁兒得刨撓。
唐軟終於覺得不太對勁,停腳回頭,一輛載貨汽車從黑魆魆的側路中陡然衝了出來,車後堆疊著超重超長的圓鋼,轉彎瞬間將圓鋼一頭甩向路邊正在低頭走路的唐軟。
唐軟立刻怔呆了。
即將受傷的一瞬間,沈顧的輪椅疾馳而來,側身抱穩唐軟滾入右面的灌木叢裡。
連帶著沈顧側翻的輪椅一並倒下來,狠狠砸在沈顧腿側。
沈顧悶哼一聲,二人重重跌落進爛泥坑,疊在樹坑裡的松針樹枝扎得人生疼,連兩隻小狗也未能幸免於難,擠得哇哇亂叫。
那輛肇事車徑自開走,沒有一點安全意識,甚至不知道自己險些碰了人。
“軟軟,你沒事吧?”
唐軟一陣頭暈目眩,兩隻耳機掉出耳闊,沈顧的聲音配合慘白的面孔,焦急的模樣仿佛流露出真情實感。
“啊啊……”唐軟心頭激痛,狠心推開身上緊護自己的男人,誰要你來假好心,難道說受你的保護便能原諒你的罪責?!
世間哪有如此好事。
沈顧的腿疼得鑽心,拚命忍住痛,單手在對方臉上身體不斷觸碰,“疼嗎?沒受傷吧?快讓我看看。”
兩人兩狗扭在一起,私人保鏢趕到得很及時,沈顧並不領情似的,朝幾人喝道,“輕點,別弄傷他。”一副將安危置之度外的反應。
最終二人又被妥善得帶去了距離最近的醫院,索性都是輕微擦傷,沈顧捂緊腿側,坐在輪椅上總是姿態別扭。
醫生對天城崛起於商圈的新貴記憶猶新,前後向沈顧建議三次,希望沈先生能對雙腿做個更細致的檢查,排除骨裂、膝蓋水腫等病況突發。
沈顧哪裡有時間聽他囉嗦,即使腿疼的部分隱隱在擴大化,依舊敦促主任醫師先委派外科,幫唐軟先檢查一下全身。
剛才那一刹那,沈顧的血液凝結成冰,即使現在也心跳規律失常,周身肌肉僵硬難疏,雙手冰冷得無法挪動一根手指。
唐軟一步步向前移動,頭際切實籠罩著死亡的陰雲……軟軟差一點從這個世界消失。真正的在他面前。
聲嘶力竭都不能喚回他的愛人。
沈顧與主任醫師一並走到走廊,唐軟已經處理好身上劃破的傷口,索性穿得是牛仔褂,只有額頭處被灌木叢的刺尖劃破幾道紅痕。
兩隻小狗乖巧得被他抱攏,一切顯得順其自然。
沈顧瞬勢來了火氣,冷怒道,“蘇先生都受傷了,難道你們連點眼色都沒有?”
保鏢立刻心領神會,主動過去要接過兩隻小狗,讓唐軟能放松休息下。
唐軟並不領情,也偏過頭不再順著沈顧過來的方向。
沈顧快要習慣性哄起他說,“請讓醫生幫你全身檢查一下,蘇先生,否則......”
不等話講完,沈慎言意外出現在醫院走廊,或許是跟誰發了火氣,俊雅的面孔彰顯出慍怒,連掛在脖間的細金鏈子也隨著步態來回擺動,搖晃出割眼的冷光。
“蘇顏,你還好嗎?”
他看見沈顧靠在唐軟最近的距離,於是更生氣起來,直接略過侄子的輪椅,闊步走向另一個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