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慕之明持刀片,再割,不見血,再割,見了血,仍割。
觸目的殷紅鮮血點點落在白雪皚皚的大地上,悄然無聲,半晌,慕之明栽倒在地,一聲悶響。
他蜷縮於寒風暴雪中,覺得困倦疲憊不已,緩緩閉眼,這一世,再沒醒過來。
一
渾渾噩噩之時,慕之明發覺自己站在一座拱形石橋前,天昏地暗,橋下河水似血,蛇蟲密布,腥穢可怖。
“公子。”忽有人喚慕之明。
慕之明循聲抬頭望去,見一面目慈祥和善的老嫗在朝自己招手,慕之明幾步走到她面前,俯首拜見後正要詢問這是何地,聽那老婦人說,“公子,有人在橋上等你呢,去同他見一面吧。”
“等我?”慕之明困惑不已。
“正是,快去吧。”老婦人笑容和藹,為慕之明指路。
慕之明雖心中疑惑,但還是道謝後朝老婦人指的方向走去,他往石橋上行了數步,果然見一人站在橋邊背對著他,慕之明仔細瞧了半天,卻認不出是何人,隻得邊往前走邊胡亂猜測叫喊。
“爹?娘?”
“阿音?采薇?”
“都不是嗎……難不成是濟安?”
慕之明邊朝那人走去邊喊,卻不見那人回頭,直到慕之明臨近了,那人才堪堪轉過身來。
兩人雙目對視,慕之明愣在原地。
怎麽會是他?
第2章 是否願意跟我走
站在慕之明眼前的人,身姿頎長,容貌昳麗,顧盼生輝,曾有人稱讚他英姿少年,龍駒鳳雛。
他姓顧,名煜熠,字赫炎。
是晉國家喻戶曉的大將軍,年僅十七歲時,就彎弓辭漢月,獨身衝鋒數萬鐵騎斬敵將首級,北定邊疆,封狼居胥。
可惜,新帝登基一年前,年紀輕輕的他戰死在了抗擊夷族的沙場,舉國哀慟縞素,哭天妒英才。
慕之明雖有幸與他相識,但交情並不深,只是點頭而已。
所以此情此景、此時此刻,慕之明怎麽也想不到,站在橋上等他的人,會是顧赫炎。
兩人相顧無言,慕之明正想著該如何開口,顧赫炎突然看見什麽,雙眸瞪大,薄唇微顫,他一步上前,如握易碎之物似地小心拉起慕之明的右手。
慕之明右手手腕上,割傷的痕跡深深淺淺,道道觸目驚心。
“疼嗎?”顧赫炎輕聲開口,好似怕驚擾什麽。
關切的問話讓慕之明怔然了片刻,隨後回道:“不疼……”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整個人傻在原地。
因為顧赫炎落下一行清淚來。
民間傳聞,顧赫炎心如磐石玄鐵,是流血不流淚之人,他曾因手臂中毒箭需剝皮挫骨以療傷,如此劇痛之事,旁人能嚇得昏死過去,而他就算汗水浸透整身衣裳,都不曾落下一滴淚來。
那現如今,他是因何事落淚啊?
顧赫炎擦淨淚,重新望向慕之明的眸:“同我走嗎?”
慕之明問:“去哪?”
顧赫炎道:“不知。”
慕之明忍不住笑出聲,彎眸似皎皎明月,他反問道:“不知?”
“嗯。”顧赫炎並未露出玩笑之意,反倒額外認真地點點頭。
慕之明看著他,想起自己這一生,聽信讒言,栽在口蜜腹劍之人手裡,最後落個家破人亡,如今終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麽,去哪,似乎真的沒那麽重要。
“好啊。”慕之明笑著答應,“同你走。”
顧赫炎眼眸一亮:“當真?”
“嗯。”慕之明點點頭。
於是,顧赫炎鼓起勇氣,牽住慕之明的手,他的手掌寬厚溫暖,令慕之明莫名心安。
兩人並肩,行至石橋下,見前方坐落著一座氣勢不凡的府邸宅院。
“咦?”慕之明納罕道,“這朱漆紅門,石獅匾額,銅鋪首銜環,好眼熟啊,竟然與我家府邸一模一樣。”
他偏頭看去,驚詫地發現不知何時,身旁的顧赫炎消失不見了!
“顧將軍?”慕之明惶惶無措,四顧尋覓,“顧將軍?你在哪?”
一
再然後,慕之明從睡夢中驚醒,坐起身大口喘息,猶如死裡逃生。
驚蟄,春雷陣陣,煙雨濕燕,雖天氣有回暖的跡象,但清早還是冷的。
采薇身為燕國公世子的大丫鬟,原先立在慕之明廂房外窗扉前候著,淺笑擷鵝黃素馨花,忽然聽見房內慕之明驚喚一聲“將軍”,她雖心裡疑惑,但立刻命小丫鬟:“少爺醒了,快去用銅盆端清晨梳洗的熱水來,如今天涼,少爺怕冷,要燙些。
”噯。“小丫鬟應道,匆匆離去。
采薇站在屋外,抬手敲門:”少爺,你可是醒了?我進來了。”
屋內許久沒人應,采薇小心推門而入,幾步進內室,見慕之明呆愣愣地坐在床榻上,青絲散落,瞠目結舌,仿佛受到什麽驚嚇。
“少爺,你這是怎麽了?天還涼,坐起身得披件衣裳啊,莫要惹風寒了。“采薇面露擔憂,去床榻旁的雕花梨木衣櫃裡取來厚重錦緞衣裳,想給慕之明披上。
誰知慕之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勁極大。
采薇正不知所措時,見慕之明雙眸通紅、泫然欲泣,慌亂道:”少爺,沒事吧?是不是昨夜做噩夢了?莫要怕,我在這呢。”
慕之明哽咽:“采薇姐……真的,真的是你,我沒在做夢,我爹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