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能夠飽腹的日子稱不上幸福,但能和母親生活在一處,薑林便覺得滿足。
直到他八歲那年,身體一直很差的薑母油盡燈枯,臨咽氣前,告訴薑林不要怕,再等等,會有人過來接他。
沒有錢,他們去不起醫院,小小的薑林只能趴在母親身邊,握著對方逐漸冰冷的手,貓一樣細細地哭。
淚眼朦朧中,有人將房門敲響。
那是薑林第一次見到梁玠。
筆挺的西裝,英俊的面容,年幼的薑林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隻覺得對方比伽馬33號星最有錢的老板夫人還高貴,長身玉立,耀眼極了。
彼時薑林還不明白,這樣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上等人,為什麽會好心收養一個貧民窟的孤兒。
多年之後,他才知曉,自己的媽媽,曾經是梁玠的初戀。
所以對方才願意接受自己這個拖油瓶。
不過在聞九看來,原主在梁玠身邊的生活,未必比之前更好。
作為首都星年輕一代最知名的腦科醫生,梁玠的業務能力沒話說,精密的腦部治療無法完全依賴機械,在他手下,許多即將走到盡頭的生命得以獲救。
然而,高強度的工作注定意味著無法兼顧家庭,除了錢和住所,梁玠幾乎沒給過薑林更多。
但懂事的薑林卻明白,寄人籬下不該有太多奢求,梁玠不喜歡外人進自己的家,靠著智能家電,小薑林跌跌撞撞地長大,很感激梁玠收留了自己,讓自己活著,供自己讀書。
常年獨居的梁玠也因此體會到,家裡有人等待自己是什麽感受。
不論多晚,薑林都會替他留一份飯菜,留一盞燈。
漸漸地,兩人之間的關系開始緩和,最起碼梁玠不再十天半個月地不回家,按理說,以原主知恩圖報的性格,無論劇情如何發展,兩人的結局都不會太差。
可對於自己承認的所有物,梁玠的控制欲實在太強。
這次原主會出車禍,也是因為和對方大吵一架,情緒激動中,沒看清路,導致意外發生。
眨眼示意謝玄把鏡子收好,聞九從記憶中抽離:【能把原主這麽軟和的人逼到離家出走,梁玠就沒一點反思?】
入侵監控的謝玄:【看起來沒有。】
上學晚,又沒接受過任何正規教育,縱然梁玠把原主送進了首都星最好的學校,但從小學到高中,薑林很少有真正快活的時候。
小孩子的世界簡單純粹,善與惡也格外明晃晃,作為比同學都大一歲、從貧民窟來的土包子,寡言少語的薑林,意料之中地成了被孤立的那個。
——我只會養你到成年,前提是你足夠聽話。
牢牢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梁玠的承諾與警告,面對他人的惡意,薑林選擇了默默忍受,所謂貴族學校的老師大多很會看眼色,幾次打電話給家長都得到“在忙”的回應後,也慢慢放棄了對薑林的維護。
八歲到十八歲,薑林幾乎沒有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唯一能說幾句話的人,在三天前,被梁玠逼到轉學、遠遠離開了首都星。
理由是早戀影響成績,還靠著他人供養的人沒資格談感情。
對心思敏感的薑林而言,這話太重了。
更何況原主根本不喜歡那個被無辜牽連的女生,他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樣,有個能聊天的朋友。
可梁玠的話卻讓他意識到,自己和其他人終究是不同的,哪怕穿得再光鮮亮麗,骨子裡也還是貧民窟的吸血蟲,厚臉皮靠著母親的死、賴著梁玠過活,這樣的他,有什麽資格要求和其他人一樣。
他該走的。
早該走的。
打工,自力更生,把欠下的債都還清,而不是幻想“子承父業”,有一天能追上梁玠的腳步。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薑林不懂,聞九卻看得分明。
【他在吃醋。】回憶起梁玠和原主爭吵時的表情,聞九篤定。
在那個名叫曹芸芸的女生出現前,原主所依賴、能傾訴的,從來都只有梁玠一個。
“哢噠。”
從外上鎖的房門被擰開,聞九循著薑林的性格,狀似驚慌地閉上了眼睛。
身上帶著股淡淡的、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梁玠拿著吊瓶和針,拎過椅子,坐到了聞九床邊。
劍眉入鬢,不怒自威,十年過去,歲月並沒有折損他的英俊,反而讓梁玠更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
像是很清楚少年在裝睡,他掛好裝滿藥液的吊瓶,自顧自道:“致命傷已經被醫療艙修複,左腿的傷涉及骨骼,需要慢慢養。”
“止痛和消腫的藥,伸手。”
被子裡的少年一動不動。
梁玠也不惱,隻淡淡道:“薑林,別讓我說第二次。”
臥室裡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呼吸,慢慢地,一只能清晰看到皮下青色血管的手伸出了被窩。
原主很瘦,瘦到無需任何工具輔助,便能準確將針頭刺入。
垂眸盯著貼著醫用膠布的左手瞧了幾秒,聞九莫名覺得有些光禿禿,上個任務他與謝玄並未舉行婚禮,戒指卻戴了一輩子,這會兒乍然消失,他竟還有幾分不適應。
梁玠卻誤會了他的意思:“疼?”
聞九沒說話。
這也是薑林該有的反應,大多數時候,原主總是沉默的。
【醫療艙真的沒法一下子治好原主的腿嗎?】素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人心,聞九想了想自己如今籠中鳥般的處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