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抵就是這樣的道理。
成功拐走了小團子,謝玄當然要早早教會聞九自保的能力。
只是這功法……
未等謝玄細想,他懷裡的男孩便小聲抗議:“可以不當和尚嗎?”光頭有些醜,又不能吃肉。
謝佛子失笑:“當然。”
以某隻惡鬼的性子,若是清醒後發現被自己騙的做了和尚,怕不是要咬牙追著他一頓好打。
更何況,他僅是希望聞九能快活,無論幻境或現實,至於旁的,總歸有他在。
連接著系統商店,不管是俗世的金銀,還是修真界天材地寶,積分充足的謝玄都能輕易買到。
不確定提前帶走聞九會引起幻境如何變化,謝玄特地選了個離青陽城不算太遠的地方,誰料,時間一歲歲過去,除了聞九的身高,一切都風平浪靜。
聞家沒能再一躍進入新貴之流,別說各大仙門,連俗世裡的王孫都夠不著,幻境沒有崩潰,也沒有刻意做什麽來阻攔他,仿佛只要把聞九拖進來,它就不管了一般。
“嘩啦。”
一尾銀魚遊過,忽受了驚似的,蹦起三尺高,漸開大片水花。
河邊打坐的謝玄剛睜眼,脖子便被人摟住,一具比常人溫度更低的身體貼了上來,大紅衣袖垂落,伴著染有鼻音的抱怨:“見了我就跑,我有那麽嚇人嗎?”
謝玄沒忍住笑:“大抵是不想祭你的五髒廟。”
七年過去,當初瘦瘦小小的男孩,早已出落成挺拔俊秀的少年模樣,十六歲,骨架尚未長開,臉頰也有些沒褪去的軟肉,唇紅齒白,青絲隨意束在腦後,透著股雌雄莫辯的漂亮。
見和尚沒幫著自己說話,少年,——也就是聞九,扁了扁嘴,道:“可每次下廚的分明是你。”
偏那些笨魚還一條一條地往對方打坐的河邊跑,圍著對方垂落水面的念珠轉,簡直蠢透了,半點也瞧不出剛剛的機靈勁兒。
眼尖發覺少年額頭未消淨的薄汗,謝玄收起佛珠:“又做噩夢了?”
“唔。”含糊應了聲,汲取到足夠溫暖的聞九松開謝玄,坐到對方身邊:“最近總是神思不定,夢見些光怪陸離的場景,好似有什麽大事要發生般。”
張開五指,他打量了下自己比常人更蒼白些的膚色:“是不是最近怨氣吃多了,撞了邪?”
謝玄很少有事瞞著他,聞九當然知道自己如今算半個鬼修,之所以說半個,是因為他既不是有了靈性的死屍、也不是失去肉身的魂魄。
每年年初,謝玄都會帶他去說書人口中的鬼宅陰地汲取怨氣,等回到山中後,對方則會坐在河邊,撚動念珠,一遍遍低誦各種經文。
於是,那些夜夜糾纏著他的冤魂噩夢就都消失了。
聞九不是傻子,更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若說幼時對謝玄還有些防備,此刻便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揉揉眼尾,他打了個哈欠:“好困。”
任由對方靠在自己肩頭,謝玄輕聲:“具體是什麽?”
聞九:“聞家,青陽城,熱浪。”
“夢裡的他們過得竟不錯,宅子擴建了半條街,瞧著可氣派。”
“禦劍的道士、龍氣縈繞的皇子王孫……他們都往一個地方去,也不知那院子裡藏了誰。”
後面的事聞九有些記不清了,便住了嘴。
打從被謝玄帶離聞家的那晚他就發現,關於自己的“預知夢”,總是做不得數,饒是他後來專門學了些卜算之術,也一次都沒有夢準。
這大抵和“醫者不自醫”是一個道理。
所以,聞九本沒將它太放在心上,只不過他此次接連幾日都沒睡好,這才來河邊尋謝玄,期望靠著對方誦經催眠。
——原來是十六歲。
天譴引來的雷火將少年生生塑成惡鬼。
瞧著身旁半合著眼、好不容易才被自己養出些肉的少年,謝玄低低:“無妨,若你在意,我們便回聞家一次。”
選中了與自己資質契合的法門,聞九的修為完全可以用一日千裡來形容,哪怕有謝玄刻意控制汲取怨煞的速度,他也順風順水入了金丹。
倘若讓其他宗門知曉,怕是要搶著人入內門。
可他看起來仍舊是脆弱的,骨架纖細,羽睫鴉黑,皮膚似新雪,好像隨時會化去一般。
大紅衣衫一襯,更顯得他肌理瑩白,遲遲沒有等到回應,謝玄低頭一瞧,才發現這人已經倚著他的肩頭睡了。
遠遠躲開的河魚終於遊了回來。
萬物有靈,動物對危險的感知最是敏銳,縱然那紅衣少年總笑眯眯的,不似幼年常繃著張小臉,但這山裡的野獸蟲豸,沒一個敢靠近對方。
唯有和尚陪在對方身邊時,它們才會好奇地多看兩眼。
圓滾滾的佛珠又垂於水面,一轉一轉。
謝玄天生佛骨,大氣運加身,誦經或法事,都不需要特定的場所儀式,此刻手持念珠,垂眸斂神,態度之認真可見一斑。
早些年他敲的還是木魚,可聞九不喜歡。
彼時對方不知輾轉流落了多少門派、又遭遇了多少算計磨難,一身怨念唯有萬佛塔能堪堪鎮住,他手持木魚,日日誦讀聞九口中“聽到耳朵起繭”的《地藏本願經》,卻也只能為對方消解其中萬一。
謝玄便是自那時起存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