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又離家出走,可真長本事了。
——是是是,不僅回來了,還帶了個新人加入咱家。
同意回老宅不代表同意受氣,聞九懟懟謝玄,對方立刻配合:“姐夫。”
謝玄長相年輕,原本夏誠還沒什麽實感,直到這句姐夫叫出來,他終於體會到了如遭雷劈是何滋味。
誤以為夏意是自己灰溜溜跑回來的夏父也很懵,在外人面前,他多少會收斂些,關掉電視,他轉過身:“小謝來……”
最後一個字沒說完,他瞳仁倏地放大,怒目圓睜地看向聞九:“你!”
“是,我和小舅舅在一起了。”
賭氣似的,青年攔住想上前打圓場的夏誠,頭一次昂首挺胸地站在夏父面前,甚至還膽大至極地,和謝玄十指相扣:“雖然您一直教育我,不能做那種傳統的Omega,但我天性如此,改不了,也吃不了苦,就喜歡被Alpha寵。”
“夏意!”急促地換了口氣,夏父怒喝,“他是你舅舅!”
這要傳出去,夏家的臉還往哪擱。
聞九抬抬下巴:“又不是親的。”
夏誠也沒料到,一向溫吞隱忍的弟弟會因為一句訓斥爆發,原本他還想著,讓夏意假裝服個軟,先維持短暫的和平,等他跟父親談完,解開誤會,自然沒什麽可吵。
可眼下這情況,讓他的計劃徹底泡湯。
暗暗使了個眼色給小舅舅,夏誠希望對方能出面解釋圓個場,卻見對方輕輕地衝自己搖了搖頭,握緊夏意的手。
在這一刻,夏誠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比起自己,夏意會更依賴小舅舅:
因為對方從來不覺得,夏意是必須退讓的那一個。
而他,在父親與夏意爭吵時選擇的方法,往往都是能最快粉飾太平的一個,但事實上,他明明清楚,夏意和父親間的矛盾,絕非短時間內能調和。
他更不該以此為理由按頭讓夏意認錯。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大兒子幫腔,更沒等到謝玄松開夏意的手,夏父冷冷:“出去!”
“憑什麽?這裡是我家,房產證上也有媽媽的名字,”存心讓對方不痛快,聞九揚聲,“我偏要住。”
夏父:“你還好意思提你媽媽?!”
聞九:“有什麽不好意思,我一沒偷二沒搶,就因為沒學金融結婚太早?憑什麽,憑什麽我一定要活成你和哥哥那樣!”
最後一句話,大抵在原主心中藏了太久,聞九講得格外真情實感,胸口的怨氣也跟著激蕩。
腳步一晃,他被謝玄攔腰扶住。
夏誠也快步上前:“夏意?你怎麽樣?”
執念中關於父親的部分因得這一吵徹底煙消雲散,莫名地,夏父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他記憶裡那個總是努力壓抑天性希望他滿意的小兒子,已經閉眼離去,再也回不來了。
這種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感覺來得突兀,卻又真實的不像話,無端失去了繼續爭吵的欲望,夏父擺擺手:“叫醫生。”
半推半就裝暈的聞九被謝玄抱上了樓。
腳不沾地,扎扎實實的公主抱,是夏父平日最討厭見到的嬌弱。
手忙腳亂地折騰了一通,等人都走了,聞九才摸了摸剛剛執念翻湧的地方:“痛快了?下輩子可別光顧著別人了。”
孝順這件事本身沒錯,但一味只在乎父母,往往會失去自我,更可能會釀出其他苦果。
一如當年的他。
注意到青年短暫的低落,謝玄體貼地沒有多話,僅坐在床邊,摸了摸聞九的頭。
他大概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在最初的世界中,聞九也是不被父親期待的那個孩子,甚至比夏意更糟,連最基本的溫飽都無法保證。
後來聞家雖因聞九鼎盛一時,可沒過多久,便迎來了那場導致對方性格大變的焚城之火。
“老頭子貪唄,明知窺伺天機容易遭劫,還是沒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一向不喜歡提及年少時的往事,但被謝玄平靜包容地注視著、察覺到那隱隱約約的擔憂,聞九突然有了傾訴的衝動:“窮了想富,富了想更富,更富想長生,當時他就站在我面前哄我,說我是他最喜歡的孩子。”
“其實我知道那是假的,他關心我、給我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發落那些欺負我的下人,都是為了我的眼睛。”
“我也知道,窺伺天機者,五弊三缺,不知節製者,早夭,盛極必衰,我一直幫聞家走捷徑,聞家會有大劫,可我以為這劫會落在我身上。”
未成想,一城人,最終只有他一個活著。
那時他便知道,這雙眼睛,於他而言並非天賦,而是詛咒。
無論他是否泄露天機,他周圍的壞事都不會少,多是人禍,爭搶、奉承、勾心鬥角,人性的醜惡被展現得淋漓盡致,偏他總能一次次絕處逢生,縱然瞎了眼也一樣死不掉躲不了。
所以他才會百無禁忌,什麽都敢算、什麽都敢說,吐血去卜殺自己的人什麽時候到。
他不想活。
最少不想這樣沒滋沒味的活。
當隻人人畏懼的厲鬼並沒有說書人口中那樣好。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當初沒貪心所謂的父愛,結局會怎麽樣,”勾勾唇,聞九笑,“但就像死去的夏意、程天樂、或者林青一樣,人生沒有如果。”
輕輕地,一個吻落在他眉心,謝玄的嗓音溫柔得不像話:“那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