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一個衣著富貴的中年男人,不僅沒發福,還稱得上有幾分英俊,他身後跟著四五個小廝,老爺派頭擺得十足。
在看清對方五官的一瞬,聞九的表情就變了。
嘴角笑意不再,他冷眼看著對方腳步匆匆地朝自己這邊走。
“好孩子,我終於找到你了。”語氣欣慰卻不誇張,男人越過隱匿身形的佛子,“還記得我是誰嗎?”
聞九沒說話。
他當然記得對方是誰,盡管對方從出生以來見自己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他腦子好,怎麽可能會忘。
遭遇冷臉也不尷尬,中年男人似是想碰聞九又停住,面上沒有一絲不悅:“聞九,好孩子,我是爹爹,你忘了嗎?”
這一刹那,謝玄突然理解了聞九的戲精屬性來源於誰,也理解了當年的聞九為何會被“親情”哄住。
眼都沒抬,紅衣少年當啷一聲放下瓷杓:“忘了。”
“沒關系,爹爹還記得,”生怕旁人聽不清似的,聞父接連重複了好幾次自己的身份,臉不紅心不跳,“先前被一些瑣事絆住了腳,幸好你沒走,年紀大了,無論過往如何,爹爹現在隻想求一個闔家團圓。”
“聞府的孩子回青陽城怎麽能住在外面,我帶了幫忙搬東西的小廝,好孩子,咱們回家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二更大概在一點過,小天使們明早起來看吧。
日常比心。
第百三十二章 多行不義必自斃。
聽著自己名義上父親裝腔作勢的關切, 聞九內心毫無波瀾,隻覺得對方臉皮真厚。
是認為自己離家時年紀小、會忘掉很多東西嗎?闔家團圓,這人還真好意思說。
玄天劍宗走了才出現, 不就是怕聞家被連累到?
虛偽又可笑。
有些可惜謝玄給自己買來的糖蒸酥酪,聞九端著碗, 起身往樓上的房間走。
這和聞父預料的場景可不一樣,哪怕被辛辣諷刺一通, 也比現在的無視要好, 整了整神色,他一臉沉痛:“……你母親的牌位還在家呢。”
大紅的衣擺停住了。
“雖進不了祖宗祠堂, 但我安排了婢女擦拭供奉, ”眼底閃過一抹欣喜, 聞父繼續, “不回去看看嗎?”
乍一聽,這話確有幾分深情,畢竟柳氏是他曾經最疼寵的愛妾,生前死後的待遇都有特殊之處, 否則他也不會遷怒克死生母的聞九。
如今卻不同了, 一個聞瑞都能利用仙門測試給家裡帶來大筆進項,若換成聞九, 又會給聞家帶來怎樣潑天的財富?
【怎麽?他是以為我不會殺人嗎?】
嘴唇微動,聞九說的話唯有謝玄能聽到。
他當然知道聞家給柳氏立了牌位, 可他向來沒有進去供奉祭拜的份, 每天每天,他都有劈不完的柴、洗不完的衣服, 那些想討老爺大太太歡心的下人, 又怎麽會允許他這種喪門星“找借口”躲懶?
聞九本以為關於過去的糟心事他已經忘得差不多, 直等到有人假惺惺想用親情來拿捏自己時,他才驚覺,那些畫面依然深深刻在識海,並讓他無比作嘔。
下一秒,有人輕輕握住了聞九的手。
從未想過要說什麽勸對方大度的場面話,謝玄溫聲:“做你想做的就好。”
倘若在幻境裡都無法隨心所欲,他又是為何陪聞九夢這一遭。
篤定地,謝玄安撫:“一切有我。”
大不了就再滅一次天道,這事他熟。
誰料,得到和尚的支持後,聞九心底的煩躁反而如春日的積雪飛速融化,聞家算什麽東西,值得髒了他的手,再牽連一筆因果?
聞父看不到謝玄的存在,遲遲沒等到聞九回頭,他有些心焦,卻又不敢表現出來,隻得硬著頭皮試探:“聞九?”
話音剛落,本還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便消失了。
“嘶!”
悄悄跟掌櫃一起吃瓜的小二沒忍住發出聲驚呼:他可是一直用眼睛盯著呢,竟沒看清對方是怎麽走的。
被晾在原地的聞父臉皮通紅,手指一抖一抖,仿佛氣急了。
注意到周圍人暗戳戳的打量,他橫眉豎目,厲聲:“看什麽看!沒教養的東西!”
這話頗有些指桑罵槐的意思,跟在聞父身邊的小廝連忙拉了拉老爺的衣袖,生怕那個紅衣煞星躲在哪個角落還沒走。
聞父也反應過來,強行壓下惱意,和來時一樣匆匆地帶著人離開。
站在屋頂上的聞九:“我想把她的牌位拿回來。”
——他沒叫柳氏母親,因為他也不清楚,對方用生命把自己帶到這個世界,心裡究竟有沒有恨。
他只是單純地擔心,經過剛剛那一鬧,柳氏的牌位會被聞家遷怒。
謝玄當然不會拂了聞九的意,緊緊牽著少年指尖冰涼的手,他道:“還記得路嗎?我陪你一起。”
聞家在青陽城的位置,聞九自然不會忘,當年他被謝玄抱起騰空,回頭向下望時,早已把那景象牢牢地印在了腦中。
整整七年過去,除開屋舍氣派了些,聞家並沒有太大變化,和謝玄一樣,聞九也給自己施了障眼法,來往下人再多,也沒可能發現他。
這次他們走的仍是側門,不知是不是有人特意囑咐,聞九住過的後院還空著,落了厚厚一層灰,曾經看起來又高又沉的水桶,也變成了小小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