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霄豪爽地道:“你我是師兄弟,不必言謝。”
待紙錢燒盡,沈聽檀亦已念完《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拔罪妙經》了。
諸人魚貫散去,隻余下沈聽檀。
沈聽檀抬手撫摸著墓碑道:“師兄,我沒能照顧好瀚海,對不住,你若地下有知,定會責怪我罷?瀚海,放心罷,不日,為師便能找出真凶,還你一個公道。”
北風乍起,將沈聽檀吹得衣衫獵獵,霜發紛飛,宛若謫仙。
那廂,宋若素與譚霄一同下了玄心山去。
玄心山陡峭崎嶇,幸虧沈聽檀贈予了宋若素一些真氣,否則,宋若素恐怕沒命下山。
下得玄心山後,宋若素頗為好奇地東張西望。
宋若素出身於商賈之家,且長年被關在書房念書,他只在話本中看見過眼前這樣的村莊。
可惜是冬日,處處蕭瑟,待得開春,定是一片生機勃勃罷?
譚霄瞧著宋若素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打趣道:“你再多看兩眼,百姓們怕是會以為你要強搶民女咧。”
“我才不會強搶民女。”宋若素知曉譚霄是在與自己開玩笑,態度輕松地道。
譚霄帶著宋若素進了一家棺材鋪子,問掌櫃:“還有紙錢麽?”
掌櫃還記得譚霄:“小公子昨日不是已買了一袋子紙錢麽?”
譚霄笑道:“我昨日買了一袋子,今日想再買一袋子照顧掌櫃的生意不成麽?”
“成,成,當然成。”掌櫃拿出了一袋子紙錢來,“夠麽?”
譚霄不答,側首問宋若素:“夠麽?”
“足夠了。”宋若素正要付錢,卻發現自己身無分文。
他不好意思地耳語:“二師兄,我忘記帶錢袋了。”
譚霄以為宋若素面面俱到,豈料,這面面俱到的宋若素連錢袋都忘記帶了。
他將那袋子紙錢接了過來,遞予宋若素,而後,取出一串銅錢給了掌櫃。
掌櫃美滋滋地接過銅錢,順口道:“歡迎下次光顧。”
譚霄挑眉道:“棺材鋪子有何好歡迎下次光顧的?”
掌櫃自知失言了,趕忙道:“小公子勿要見怪。”
譚霄年逾兩百,可不是甚麽小公子,但他並不糾正,而是朝宋若素道:“走罷。”
宋若素懷中抱著紙錢,心裡頭頓時蕭瑟如入目的冬景。
譚霄見宋若素面生悲傷,並不發問,只是安靜地陪著宋若素。
宋若素拾級而上,待回到玄心宗,已是氣喘籲籲了。
他撫著自己的心口,愁腸百結地暗自道:入夜後,我怕是還會如昨夜、前夜一般罷?
第九章 若翡,幸好來到這個世界的不是……
待回到玄心宗,譚霄自去忙了,而宋若素則尋了一片空地,將紙錢燒給了弟弟,由於他不知弟弟具體被葬於東南西北哪個方位,便朝著四個方位各燒了四分之一,並在心裡默念弟弟的名諱與生辰八字,以確保弟弟當真能收到。
但這其實確保不了,他目前所處的陽間與原本的陽間不同,他根本不曾在原本的陽間見過修仙者,僅在話本中看到過,撰寫話本的文人可能亦不曾見過修仙者,只是天馬行空,臆造了一番,陽間如若不是同一個陽間,陰間大抵亦不是同一個陰間罷?縱然陰間是同一個陰間,弟弟是否尚在陰間全不可知。
他這樣做更多的是為了慰藉自己。
思及此,他於白煙中站起身來,遙望著白皚皚的遠山,一字一頓地道:“若翡,否極泰來,你上一世吃盡了苦頭,下一世定能平安喜樂。”
過了片刻,他想起快到解穢宴開席的時辰了,遂匆匆回房取了一串銅錢,往膳堂去了。
膳堂內已坐滿了人,不少人殷勤地向他招呼,而他徑直朝著譚霄走去了。
原身容貌絕俗,待人和善,出身於江南,操著一口吳儂軟語,令人如沐春風,有時候故意放軟嗓子,能使聽者酥了骨頭,故而,在這玄心宗頗為受歡迎。
宋若素原本的容貌與原身有六七分相似,生前,他便因品貌出眾、才學過人、家底豐厚而受到注目,是以,對於他人的目光,他早已習慣了。
然而,譚霄不同。
譚霄登時不知所措了,他還聽得有人竊竊私語道:
“若素莫不是看上譚霄了罷?”
“若素就算是斷袖,亦不會看上譚霄罷?”
“這玄心宗內除了宗主與前宗主,沒人能配得上若素。”
……
這些竊竊私語當然亦一點不落地沒入了宋若素耳中。
聽到“宗主”兩個字之時,他的心臟猛烈地撞擊了一下胸腔,緊接著,他的雙目下意識地去尋沈聽檀了。
可是沈聽檀並不在膳堂中。
他聞得自己暗暗地歎息一聲,才繼續朝著譚霄走去。
待行至譚霄面前,他從衣袂中取出一串銅錢來,還予譚霄。
銅錢上沾了宋若素的體溫,譚霄一接過銅錢,掌心便被燙著了,與此同時,他的一雙耳根染紅了一大片。
譚霄這副樣子引得諸人起哄道:
“譚霄豔福不淺啊。”
“譚霄,你怎地像個小媳婦似的?”
“若素,你是不是對譚霄有好感?”
“快坦白。”
“快坦白。”
……
玄心宗門規繁瑣,沈聽檀當上宗主後,便形同虛設了,只要不作奸犯科,沈聽檀是從不過問的,久而久之,先前森嚴的等級便覆滅了,內門弟子不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外門弟子亦不會覺得自己低人一等,開起玩笑來也沒甚麽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