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住霍老爺子,“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怎麽都叫保鏢了?”
“就是啊爸,可別生氣了。”
眾人也都扶人的扶人,勸慰的勸慰。
一時間走廊上吵吵鬧鬧的,霍老爺子被吵得頭疼,他用拐杖拄了下地,“夠了!”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霍老爺子看向保鏢,冷聲道,“還愣著幹什麽?”
幾位保鏢連忙說:“是!”
他們對著霍嶠一伸手,“小少爺,請。”
霍嶠繃緊唇角,他沒有動,目光沉沉地半斂著眸子,不知在想什麽。
保鏢隻好說“得罪了”,就要上手來拖拽霍嶠。
任霍嶠再厲害,也不會是這幾位受過專業訓練的保鏢的對手。
一瞬間霍嶠的腦海裡閃過小時候的記憶。
那時他也是像這樣,被霍渭平關在房間,每天都會有人守著他,他成了一隻被關在籠中的困獸。
現在的情形又跟當時何其相似。
只是這次他想找的不是他以為會愛他實際並不愛他的孟翎,而是褚延。
霍嶠從明白父母名存實亡的婚姻開始就不再相信愛情,如果不是遇到褚延,他這一輩子可能都不會喜歡上什麽人。
當初他用了好久才對自己承認他喜歡上了褚延,他和褚延一起約好了未來,褚延還在等著他回去……
想到褚延紅著眼睛用力點頭說“好”的模樣,霍嶠的眼裡有墨色翻湧。
崔紅緹看保鏢要對霍嶠動手,急得不行,“老爺!”
霍老爺子也不好受,霍嶠是他最重視的後輩,盡管對霍嶠的反應早有了預料,他又怎麽可能就這麽不管霍嶠?
他這一生只在霍淳鵬非要娶簡筱依的時候妥協過。
但霍淳鵬又跟霍嶠不同,霍淳鵬本來就是個愛玩的,硬要娶女星也無非是貪圖美色,霍老爺子對他沒什麽期望,索性由了他去。
而霍嶠這次卻比霍淳鵬還要出格,竟然為男人鬧成這樣!
霍老爺子想到就氣,他背過身,手撐著拐杖,不再看眾人。
得到霍老爺子默許的保鏢不再有顧及,他們下手去抓霍嶠。
這一抓,卻抓了個空。
只聽“咚”地一聲,是膝蓋跟地板接觸砸出的沉悶響聲,原木地板厚實,雖然隔著羊毛地毯,這一聲仍然響得讓人心驚。
眾人都不敢置信地看著霍嶠,徐悠之捂住嘴驚呼一聲。
——霍嶠跪下了。
霍嶠的脊背挺得筆直,他的嘴唇薄薄地抿成一條線,就這麽直挺挺地、在眾目睽睽之下、生平第一次地跪下了。
他跪著,對著霍老爺子的背影。
崔紅緹連忙去拉霍嶠,“嶠哥兒你這是幹什麽,地上涼,快起來。”
霍嶠卻不肯動,他沉默地跪著,臉色冷淡中透出固執,墨色很深的眼瞳直勾勾地望著霍老爺子的背影,像一匹一無所有又孤注一擲的孤狼。
霍老爺子自然也聽到了“咚”地一聲,加上崔紅緹的話,他又哪還能猜不出來?
一瞬間,他挺直的腰背都像佝僂下來,他慢慢地拄著拐杖轉身看跪在地上的霍嶠。
霍嶠仍然抿著唇,沉默著不發一言。
霍嶠能怎麽辦呢?
他向來敬重老人,跟霍老爺子的關系也不像跟霍渭平那樣劍拔弩張。
霍老爺子退位後過了幾年含飴弄孫的生活,性子以比起從前平和很多,霍嶠放假來看他,還從他這裡學到不少東西。
面對一位看重自己尤其是先前還因為自己大病一場的老人,霍嶠沒有辦法跟他吵架。
這一次見面讓霍嶠明白,霍老爺子正在垂垂老去,他的身體大不如從前,可能被自己一氣就會病倒。
霍嶠如履薄冰。
他不想惹霍老爺子生氣,可是老人的要求他不能答應。
霍嶠一無所有,隻好跪下來。
霍老爺子看著霍嶠,聲音含著蒼老的慍怒。
他問霍嶠,“你為了一個男人下跪?”
霍嶠的脊背仍然挺直,他沉聲說:“是,我在求您。”
霍嶠長到這麽大,從來沒有求過什麽。
只有這一次,他在眾人面前給霍老爺子跪下,只為了求他成全。
霍老爺子都要氣笑了,他的拐杖重重地點在地面,像砸在眾人心口。
“你知道我把你留下來意味著什麽?”
霍嶠的面色平靜,“我知道。”
霍老爺子雖然從集團退位,但L城這邊有公司仍然在老爺子手上。
這些年來公司越做越大,在經濟之都L城也能名列前茅。
——霍老爺子是想培養霍嶠。
霍老爺子注視著霍嶠,神色中那些複雜的東西更明顯了。
霍嶠看清了,那些複雜的東西,是霍老爺子對他的失望。
他垂下眼瞼,仍然固執地跪著。
霍老爺子氣得狠了,他冷哼一聲,“想跪你就跪著!”
……
人群散去了,霍嶠獨自跪在走廊上。
牆上的壁燈投下圓弧形的光影,那光亮剛剛好打在霍嶠身前,不肯再前進一步。
霍嶠像負罪之人,跪在光亮之外。
他不知道跪了多久了,膝蓋僵得厲害,劇烈的疼痛過後連痛感都變得麻木。
脊背卻挺直著,這麽久也沒變換過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