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玹音從袖中拿出一張樂譜,展開:“這便是此首曲子的樂譜,乃吾兩月前所作。”
楚清暄心底冷笑,果然如他所料。
大內總管鶴翔下玉階走到師玹音身前接過樂譜,呈送給皇帝,皇帝看過之後,交給眾人傳閱。
最終,到了楚清暄手上。
楚清暄看了一眼,紙很新,墨也尋常,根本無法證明什麽,便交還給了師玹音,默默不言。
然而他不說話,自然有他的擁躉看不過去,道出了他的疑問:“隻憑著這一張半新不舊的譜子,又能證明什麽?何況,不說這譜子的新舊程度,就算是看上去十年前的譜子,也不是不可以偽造的。這種東西,根本無法拿來當做證據。”
師玹音冷笑一聲,“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他圍著跪在地上的楚清暄轉了一圈,“你早就想好了吧?反正一張樂譜根本證明不了什麽,就算作曲人找來也是自取其辱,才這般有恃無恐,不斷的盜取他人的曲子,欺世盜名的吧?”
楚清暄淡淡道:“樂聖前輩,晚輩實在不明白,您為何要如此針對晚輩?”
“針對?”師玹音忽然從袖中拿出一遝樂譜,甩手一揚,紛紛散落於大殿之上,“這些,就是被你盜取了曲子之人嘔心瀝血創作出的曲譜。然而,他們無權無勢,面對你這位公府公子,甚至不敢找上你。伸冤無路,投訴無門。我倒要替他們問問,你為何要針對他們?嗯?”
有好事之人撿起樂譜傳看,發現這些曲子確實每首都是讓楚清暄成名的曲子。
楚清暄不為所動,隻挺直了脊背,顯得傲然不屈,“前輩說笑了。眾所周知,在下早已不是什麽公府公子了。不知在下究竟擋了誰的路,讓前輩這般苦心陷害在下。”
眾人聞言,想起楚清暄的身世,也不由唏噓。
原本十八年來一直安安穩穩做著安國公府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子,沒想到一朝之間被告知是被換子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家人不是家人,自己往昔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別人的,怎能不令人感歎?
想到這裡,許多人看向了蘇沐,又看向蘇沐身旁的七公主。
難道,是七公主指使的?
楚清暄接著道:“在下偷了人家十八年的人生,身上背負的罪孽已是不可承受之重,這個債這輩子都還不完了。前輩如果要陷害在下,麻煩用個別的借口吧。”
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哽咽。
楚岱修忍不住剛要起身,卻被安國公拉住了。
楚岱修和楚雲書兩兄弟從來沒見過一向對子女慈和的安國公這幅可怕的樣子,楚岱修愣了一下,心不住的往下墜,怔怔的坐了回去。
師玹音看著楚清暄,“你知道嗎?自從你盜取我這首曲子名動京城後,我就一直在想,是不是也有其他人被你盜取過。結果一查,果然如此。這些曲譜的主人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將這些譜子交給我時,並未抱任何期望。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譜子根本不足以當做證據嗎?”
楚清暄心底猛的一驚,不知道師玹音到底想說什麽,隻閉口不言。
師玹音悠悠道:“你怎麽解釋那麽多讓你名動京城的曲子,卻風格迥異?要知道,一個作曲者,曲風是最難改變的東西,而你竟然改變了那麽多次?變化還南轅北轍?”
楚清暄提起的心落了回去。
原來想用這個?
可惜,他早有準備。
楚清暄淡淡道:“有感而發。”
“呵。”
“那我今日演奏的曲子,你又是因為什麽有感而發的啊?”
“在茶樓,聽聞匈蠻即將議和,有感而發。”
“放屁!”
師玹音冷冷的瞧著楚清暄,過了好一會兒,才笑了,“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的。”
楚清暄不明所以的看向師玹音。
師玹音悠悠道:“在你演奏這首曲子的一個月前,我已經在聖上面前演奏過了。”
楚清暄握了一下拳頭,很快又明白過來,這根本不可能。
曲子不同於畫作,就算師玹音單獨給陛下彈奏,樂音也會傳出來,何況這樣一首讓人印象深刻的曲子,就算宮女內侍聽到了也能哼上一段旋律,又是樂聖所作,不可能一點傳不出來。
是在詐他。
他不能露出破綻。
楚清暄緩緩抬頭,看向端坐於高高禦座之上的帝王:“陛下。”
眼中卻帶了一絲絕望,他跪在那裡,看上去堅強不屈,卻又楚楚可憐。
他隻喊了一聲陛下,便不再說話,仿佛吞下了千言萬語。
但所有人卻好像都聽到了他的未盡之言。
他知道陛下沒聽過,如果陛下當真偏向師玹音,他便認了。
所有的人,都看向皇帝。
他們的判斷,基本上和楚清暄的差不多——師玹音給皇帝單獨彈奏樂曲卻沒流露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然而,這些人都沒發現,皇帝、皇后、太后、太子、鎮國公、謝見瑜等人的臉色,十分的耐人尋味。
皇帝接過鶴翔遞過來的茶,輕抿了一口,淡淡道:“玹音確實已經給朕彈奏過了。”
皇后適時開口:“當時,母后和本宮以及太子都在場。”
鎮國公撫了撫胡須:“那日家宴,老夫也在。”
謝見瑜笑道:“在下有幸聆聽仙樂,猶記得當日家宴閑話家常,屏退了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