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的眼睛逐漸瞪大,染上興奮之色,回頭就是一嗓門:“咱班有轉學生!”
“哪兒呢哪兒!?”
“臥槽著小哥兒有點帥誒!”
“你從哪兒轉來的?”
“你叫什麽啊?”
“為什麽轉過來啊?”
“先交作業啊我日!”
方承前一下圍過來五六個人,一句接著一句的提問。
他訕笑著後退半步,有點意外陌生同學的熱情,“你們好,我叫方程,從南城一中轉過來的。”
立馬有個男生驚訝的大聲道:“學霸啊!南城一中那麽好,怎麽轉我們這破地兒來了?”
方承說:“我爸工作調動。”
“這樣啊,那還挺可惜的。不過歡迎啊歡迎!我叫劉霖。”
方承想問賀榿在哪,但賀榿現在並不認識自己,大張旗鼓的找太容易惹人注意,“班裡有空位嗎?我能坐哪裡?”
“空位啊,有倒是有……”幾人一同看向那個陰沉的角落。
——其實那個靠窗的位置非常不錯,雖然靠著垃圾桶,但桶裡乾乾淨淨沒有味道,窗外天氣晴朗,一縷陽光從玉蘭樹枝的縫隙間穿過來,照在坐在那裡同學的課桌上。
桌上放著一片落葉。
“要不我們幫你吧課桌挪一下吧,那個人……不太好接觸。”一位戴著眼鏡的男同學悻悻的笑了下,說著就要把空桌挪到另一排最後,還有幾個同學也立刻上去幫忙。
方承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上前按住桌子,將書包放到座位上,“算了,我坐這裡就可以。”
幾個人相互對視一眼,眼鏡男生隻好說道:“那你以後想換的話隨時可以換。”
“好,謝謝。”
他的同桌是個有點胖胖的男生,頭髮有點長,低著頭,側面看過去像是個流落街頭的藝術家。
方承將東西放好,輕聲問他,“同學,你知道賀……”
胖同學抬起頭,那雙松花色冰魄般的眸子猝不及防的攝取了他所有的神志。
“什麽?”暗夜林間的風,清且沉,還帶著顆粒質感的浮塵。
方承張了張嘴,像是迎面被一輛卡車撞上,大腦一片空白,再說不出話來。
你有見過死潭的水嗎?沒有進水口、也沒有出水口,潭低長滿了青苔,任憑風吹草動也也帶不起丁點的漣漪。
就是此時賀榿的那雙眼。
在大腦片刻的空白之後,方承的五髒六腑都在抽痛,像是被殺人犯掏出來放到油鍋裡炸了一遍又塞回到他的軀體裡,腦子裡的弦正在被目光所及的一切細節狠狠撥動。
賀榿的頭髮亂且沒有光澤,發尾發黃,跟前世如墨般的黑發簡直用的不像同一套基因,一看就知道營養不良——可卻長了一身軟軟的肉肉。他的眼下有一圈濃重的黑眼圈,臉色蒼白,嘴唇乾裂,唇色暗沉。
缺吃、缺喝、缺覺且內分泌紊亂。趙靜華前世生病時食不下咽,痛苦的睡不著,也是這樣的精神面貌。
就這呆滯的一秒鍾,他就已經要被這些收集到的信息刺激到崩潰。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拽住賀榿的手,將他校服袖子向上一擼,手腕上赫然橫躺著三道猙獰的傷口,其中一道竟然還沒愈合,血痂縫隙處滲著新鮮的、豔紅色的液體。
賀榿的眼裡閃過惱怒之色,用力揮開方承的手,緊蹙著眉,用力的瞪著他。
方承以為自己至少會被他罵一句,可僅僅兩秒鍾以後,賀榿的那想活人一樣的情緒就像陣煙似的,飄散在空氣中了。
他面無表情的回過身,用那隻傷著的手撐著下巴,看向窗外,重新變成一隻雕塑。
方承小口小口的喘著氣,伸出手臂想去碰觸逆著光的身影,心臟難以抑製的疼痛轉化身體成顯而易見的顫抖,他動作極輕極慢,生怕驚擾了那脆弱的、隔著一個時空的靈魂。
“好了同學們,上課了!”高媛進班上了講台,“班長領書回來了嗎?”
一個男生在下面喊了一聲:“還沒呢。”
“行,那先不等他們了,你們來認識一下我們班的新同學。”
高媛對方承做了個起立的動作,他隻好輕歎了生氣,站起身來坐自我介紹。
四班的氛圍其實很不錯,班主任高媛不僅是長了一張娃娃臉,性格也很年輕,把同學當成朋友來相處,開得起玩笑。
方承進到這個班級不過一個多小時,已經感受到了師生之間氛圍的友好。
然而就在這樣一個班裡,賀榿卻能格格不入到這種地步,像是身處另一個次元,大家看到的他只是個投影。
高媛是教物理的,早自習之後就是她的課,下課後,她讓課代表把作業搬到辦公室,對著方承勾了勾手,“新來的小帥哥,跟我出來下。”
“好。”方承轉身前用余光瞥了眼賀榿,他正盯著高媛剛講的一道典型解析題發呆。
高一教學樓只有一側有教室,背陰的北側是一整排的窗戶。正值二月,雖算得上是初春,但北方的冷空氣依然穿透力極強。
高媛沒穿外套,打了個冷戰,往樓道裡側蹭了蹭,“方承,你跟賀榿是朋友?”
方承說:“是,小時候的朋友,估計他已經把我忘了。”
她點點頭,稍加思索後說道:“是這樣的,你也看到了,賀榿現在的性格可能跟大家都不太一樣,有點孤僻,不太合群。上學期咱們班同學挨著個的跟他搭訕都沒成功,久而久之的大家都不願意理他了,不是我們孤立他,是他孤立了我們。賀榿成績很好,腦子聰明一點就透,但是心裡狀況實在令人堪憂。你是他的小夥伴,你願不願意幫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