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拉得嚴實,賀榿不知道方承跟家裡人說自己來了沒,也不敢隨便出去。
屋子裡暖氣燒的很足,熱的他有些口乾舌燥。
剛打算想辦法暗示方承一下,不隔音的農村特有的鋁合金空心門前邊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先是趙靜華帶了些埋怨的聲音:“你去看看他醒了沒?這麽久,別再睡死過去。”
然後是方志明,“呸呸呸,大過年的別說晦氣話。”
她理虧,音量弱了下來,“誰讓他還不起床,飯都快熱爛了。”
“都說了讓你等他醒了在熱啊,”方志明有些無奈,“刀子嘴豆腐心,不就是跟人家小孩兒吵過一架,怎還過不去了呢?”
賀榿勾了勾唇,哪裡是吵架,當時明明是趙阿姨對自己的單方面口水噴發實驗。
一聲打在肉上的悶響,方志明痛呼:“哎喲媳婦兒手勁兒真大,媳婦兒真厲害,小閨女也厲害……”
夫妻倆吵吵鬧鬧的聲音遠了,賀榿坐在床邊,垂頭盯著腳尖,心裡暖暖的。
承承到底還是把他留下了。
農村的廂房就是這點不好,門口什麽動靜都能傳到裡面,賀榿才把自己收拾好,歪頭那夫妻倆又來了。
方志明敲敲門:“小賀?起來了嗎?”
賀榿開門:“叔叔,我起了。”
院裡正跟兩個老人家在躺椅上曬太陽的方承一溜煙的跑過來,“賀榿賀榿賀榿!你終於醒啦!”
賀榿瞧著他閃亮亮的星星眼,想揉揉他的頭髮,手抬到一半想到嶽父在旁邊,又略顯尷尬的放下了。
“不好意思叔叔,昨天來的時候太晚了,沒來得及跟您打招呼。”
方志明不在意的擺擺手,“沒事兒,跟老人家打個招呼,來屋裡吃飯吧。”
賀榿乖巧點頭,跟著方承和趙家兩寶打招呼。
趙姥姥站起身拉著他的手直說:“好好好,這大小夥兒,真高啊!結實!好啊!”
方承一臉驕傲,就差把“我養的”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賀榿被一家人接受的無比順利,趙靜華趁著他們聊天的功夫,重新給他下了碗面條,別別扭扭的放到茶幾上,還嘴硬道:“就這夥食,愛吃不吃。”
賀榿看著面條上金燦燦的太陽蛋,很認真的對她說:“謝謝您。”
趙靜華從來都是個心軟的人,只是之前在夢境裡看到了賀總跟徐權的一些齷齪事,對賀榿產生了一些偏見。
但在方承昏迷後,便聽賀榿解釋了一切,也就沒那麽生氣了。
只是面子上放不下,再加上雖然誤會解除,可自家兒子確確實實成了“閨女”這方,讓她還有點氣不過,整個人就擰巴起來。
面對賀榿如此真誠的感謝,趙女士臉一紅,丟下筷子就跑了,連著方志明,整個下午都不見人影。
晚飯是趙家姥姥下廚,菜色簡單清淡,吃起來很舒服。
方承吃完飯便扯著賀榿出去散步。
天色將暗,地勢越走越高,他們牽著手往山裡鑽,人煙越來越少。
“要去哪裡?”賀榿問。
方承隨腳踢開一節枯枝,站在半山腰的石階放眼望去。
墨綠枯黃的連綿蒼山重重疊疊,輕煙殘霞相融,織成一層影影綽綽的輕紗,將幾個小小的村落籠罩,訴說人間煙火。
方承指著另一個山頭的寺廟:“那個廟裡有個老和尚,曾經幫我騙了我姥姥,我才能順利的搬到疏雲區去找你。”
賀榿輕笑一聲:“和尚怎麽還幫忙騙人啊?”
“不是啥正經和尚唄,”方承一邊說一邊拉著他繼續爬山,“他還從隨便從山上挖了棵樹苗種在寺廟裡,說是姻緣樹呢!”
“雖然不正經……”賀榿將兩人的手揣進兜裡,側過臉微微低頭看他,“那也得多謝他的不正經,才能把你送到我的身邊啊。”
方承笑著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是呀,多謝他!”
兩人爬了二十分鍾,才到了山頂破舊的老亭子。
四角亭上的顏色已然退卻,只剩角落還有些斑駁的紅漆,亭子頂更是漏了個大洞,瓦片都脫落了,地上殘留著些碎片。
“這亭子我小時候還經常有人上來看風景,有一年雷劈下來給劈壞了,幾個村都不想出錢給修,就荒廢了。”
方承站在亭子裡,向東面巴望。
賀榿順著他的目光一起看過去,“找什麽?”
“一顆最大最高的樹。”
賀榿環視一圈,指著南面聳出林海的一個樹冠,“是那個嗎?”
方承無語:“我姥爺明明說在東面……”
“找到就好。”
這棵樹跟別的樹不太一樣,除了腰身粗還很高之外,乾枯的樹枝上還掛著些手指肚那麽大的黑果子。
地上也有很多掉下來的,這裡人少,大多數都掉下來的果子重新變成了大樹的肥料,還有一些沒壞的,被方承撿起來扒開打量。
“好像是黑棗樹。”
“黑棗?”賀榿撿起一個觀察,又軟又小黑黑一小顆,實在不像棗類。
方承:“超市裡有時候會賣黑棗糖葫蘆,有印象嗎?”
“哦,想起來了。”賀榿將棗子扔到地上,“你找它幹嘛?”
方承故作神秘的笑笑,從兜裡掏出一塊掛著紅繩的扁扁的木牌,“將將~”
賀榿一愣,“這是……姻緣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