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抱住先生的一瞬間,蕭慎心裡的那點不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將下頜擱在先生頸窩裡,偷偷嗅著先生好聞的味道,壓低嗓音問道:“那先生養了我,就會對我負責到底嗎?”
沈青琢一怔,似是沒想到小徒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嗯?”蕭慎收緊了手臂,心急地追問道,“先生會對我負責到底嗎?”
“你想我怎麽對你負責?”沈青琢收回視線,“先生對你,還不夠好啊?”
夠,但也不夠。
仗著先生瞧不見,黑曜石般的眼眸一片幽沉,少年卻刻意用天真撒嬌的語氣問道:“我說的是負責到底,先生會一輩子陪著我的,對嗎?”
這一回,沈青琢沉默了下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蕭慎的一顆心也越來越往下沉,直至沉入無底的深淵。
“一輩子長著呢,想那麽遠做什麽?”沈青琢再度開口,語氣有點飄忽,“先生不正陪著你麽?況且,先生還要親眼看著你登上龍椅呢。”
喉結滾動了一下,蕭慎半真半假道:“我不管,先生既養了我,那我就屬於先生了。先生再想甩掉我這個包袱,可不行嗷!”
沈青琢並不正面回答,扒開他的手臂,直接將話頭引到別處,“對了,先生一直說找時間考考你的功課,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小狗臉頓時垮了下來,“改天不行嗎?”
先生好不容易來找他一次,他隻想抱抱先生……
“怎麽?先生考你還要挑日子啊?”沈青琢微一挑眉,“還是說,你最近沒有好好學習?”
蕭慎信誓旦旦地回道:“怎麽可能?先生盡管考!”
鸚鵡嚷嚷道:“傻蛋!傻蛋!”
蕭慎:“……”
這死鳥遲早被他拔毛火烤!
***
翌日,沈青琢帶領錦衣衛的兄弟們,開始搜查各個宮殿,各宮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與裴少傅的猜測一樣,沈青琢也認為凶手至今仍藏在宮中。但這幾日,錦衣衛差不多將皇宮翻了個底朝天,卻連個人影兒也沒找著。
那麽,就只剩下各宮娘娘和皇子們的住所沒搜了。
沈青琢一身大紅飛魚服,纖纖玉指搭在繡春刀鞘上,姿態秀挺地站在風儀宮殿門前。
孔尚厲聲喝道:“錦衣衛奉旨搜查犯人,還不速速讓路!”
“你說搜查就搜查?有文書嗎?”領頭的太監不甘示弱道,“ 風儀宮沒有什麽犯人,若是錦衣衛衝撞了娘娘鳳駕,你們擔當得起責任嗎?”
“你——”孔尚半抽出繡春刀,正準備硬上,卻被沈大人一個手勢阻止了。
沈青琢微微一笑,溫聲道:“這位公公,錦衣衛也是奉聖上之命辦差,勞煩公公向嫻妃娘娘通報一聲。”
那太監看了一眼他腰間掛的金牌,囂張的神色有所收斂,“大人請稍等。”
“呸!給他們臉了!”孔尚“啐”了一聲,“這麽囂張,最好不要被我們搜出點什麽來。”
沈青琢但笑不語。
片刻後,三皇子蕭弘曜走出來,英眉微皺,“沈大人,這是何意?”
“三殿下。”沈青琢拱手行禮,“錦衣衛奉聖上之命,搜查殺害潘廠公的凶手。”
蕭弘曜面色不變:“那沈大人可找錯地方了,凶手不可能藏在風儀宮。”
“例行搜查而已,三殿下不必緊張。”沈青琢直起腰身,淡淡笑道,“還請三殿下,行個方便。”
蕭弘曜目光微沉,打量了他好幾眼,最終側身讓步,“請——”
沈青琢做了個手勢,孔尚便帶著錦衣衛湧入殿門,訓練有素地四散開搜查。
蕭弘曜站在鎮撫大人身側,貌似隨口問道:“沈大人,潘崇一案,可有新的進展?”
“此乃北鎮撫司機密,恕卑職不能告知。”沈青琢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無礙。”蕭弘曜大方一笑,又問道,“那今日,沈大人第一個搜查的便是風儀宮嗎?這總能說吧?”
沈青琢搖頭:“並非如此。”
蕭弘曜不露聲色地引導:“難道沈大人是隨機搜查?”
“自然不是。”沈青琢下意識搖頭,“風儀宮挨著東宮,方便錦衣衛一道搜查罷了。”
蕭弘曜瞬間抓住了關鍵詞,立即追問道:“東宮?為何第一個搜查東宮?”
沈青琢:“那殺人的宮女就出自——”
尾音戛然而止,沈大人自知失言,迅速岔開話題道:“對了,卑職要提前恭喜三殿下了。”
蕭弘曜眯了眯眼:“沈大人何出此言?”
沈青琢:“卑職昨日聽聞,聖上有意為三殿下封王賜地。”
聞言,蕭弘曜表情微微一僵。
依照大雍皇室的慣例,皇子們自幼和母妃一同住在皇宮裡,除了太子之外,年滿十八歲的皇子就會被外放到封地就藩,只有極少數的皇子可以留在盛京。
比如大皇子,光熹帝憐憫他體弱多病,便在盛京開了王府讓其居住,而二皇子是太子儲君,自然一直居住在東宮。再往後,便是三皇子蕭弘曜了。
蕭弘曜前年便滿了十八歲,但光熹帝遲遲沒有提出分地封王,就這麽將剩下的幾個兒子養在皇宮裡。
而一旦皇子們就藩建王府,此後若是沒有皇帝的召見,便不能輕易離開自己的封地。這也意味著,三皇子封王后就必須放棄經營許久的朝中人脈,失去競爭皇儲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