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移步正廳談話。
有來有回地寒暄客套了一番,裴言蹊始終不肯言明自己的來意。
沈青琢會意,摒退了身側伺候的宮女。
“現下只剩我與裴少傅二人,少傅不妨有話直說。”沈青琢淺酌了一口熱茶,開門見山道。
裴言蹊沉默了片刻,不緊不慢道:“三公子奉命教導七皇子,如今三月有余,敢問進展如何?”
沈青琢摸不清楚他的真實用意,謹慎地回道:“七殿下尚未開蒙,進度緩慢。”
與上次他匯報給太子的話一模一樣。
“三公子,今日我並不是代表太子殿下來問話的。”裴言蹊注視著他,目光溫和而清澈。
沈青琢不動聲色,暗自思忖這句話的可信度。
自打上次從東宮回來,他明面上沒有再懲罰過蕭慎,他的這些舉動肯定早就被人報到了東宮,但因為他提前給過預警,想必太子殿下暫時不會有什麽懷疑。
那麽,裴言蹊大清早的突然來訪,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教導七殿下這件事,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個燙手的差事,更別提你是從東宮出來的。”裴言蹊也端起了茶盞,輕輕撇去茶葉浮沫,“三公子,你何不盡早脫身?”
沈青琢眉心微蹙,有些詫異地回望他。
短短一刻鍾,他心中百轉千回地想了許多理由,但萬萬沒想到,裴言蹊是來勸他脫身的。
裴言蹊面色平淡地提醒道:“若是裴某沒記錯,十日後便是三公子的生辰。”
“嗯?”沈青琢下意識表示疑惑,但他反應極快,立刻改口道,“難為裴少傅記得我的生辰。”
書中並沒有明確提到原主的生辰,所以他自然也無從知曉,沒想到今日竟是裴言蹊提出來的。
裴少傅點到即止,話鋒一轉:“三公子的茶不錯。”
沈青琢:“裴少傅若是喜歡,稍後我便差人送去府上。”
“這茶,裴某可不敢獨享。”裴言蹊語氣意味深長道,“左右同在宮裡當差,裴某若是想念三公子的茶,可否不請自來?”
沈青琢垂下眼睫,輕笑道:“裴少傅光臨寒舍,蓬蓽生輝,怎麽能叫不請自來?”
裴言蹊也笑:“三公子說話越來越風趣了。”
“是麽?”沈青琢心裡一咯噔,面上卻若無其事,“許是搬出來了,自個兒住,地方寬敞,心境也開闊了些。”
裴言蹊含笑道:“如此甚好。”
兩人安靜地喝完一盞茶,裴言蹊主動起身告辭。他此行的目的很簡單,既然話已送到,便不再打算多留。
沈青琢親自送他出門。
兩人一前一後地踏出正廳,卻見蕭慎正遠遠地站在回廊前,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
沈青琢壓低了嗓音,簡單解釋道:“君心難測,該做的還是得做。”
“三公子不必擔心,新的侍講人選,裴某已替你物色妥當。”裴言蹊看向七皇子,盡管隔了一段距離,卻能感覺到那孩子平靜的目光下,似乎隱藏著一些什麽東西。
他與七皇子接觸甚少,但他有一種直覺,七皇子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逆來順受。
“裴少傅慢走。”沈青琢喚來一個小太監,“送少傅回東宮。”
沈青琢微笑著目送裴少傅離開視線,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稍稍活動了一下酸疼的脖頸,衝遠處的團子招了招手,“過來。”
蕭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知在想什麽。
沈青琢又耐心重複了一遍:“過來。”
這回,團子聽話地動了,板著一張小撲克臉,邁著兩條小短腿朝他走過來。
沈青琢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走吧,準備開始今天的學習了。”
蕭慎:“……”
沈青琢才不管小徒弟沉默的抗議,先檢查他昨日的功課,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新一天的授課內容。
蕭慎憋著一腦門子的疑問,可一旦正式開始授課,他便迅速將其他的問題都拋之腦後,專心致志地進入學習狀態。
沈青琢滿意地摸了摸下頜,小徒弟的專注力非常強,自古以來,所有成大事者,都有著出類拔萃的毅力和專注力。
***
午膳也是在小書齋裡用的。
頭兩日,沈青琢堅持讓團子回冷宮用午膳,午後再回來接著授課,這幾日漸漸沒那麽嚴格了,松口讓他和自己一起用膳。
沈公子的三餐向來豐盛,而且宮裡有規矩,上一餐剩的膳食不能加入下一餐,也不許太監宮女們吃主子們剩下的膳食。
他本來覺得這樣很浪費,自己一餐也吃不了幾口,如今桌上多了個陪吃的團子,胃口倒是好了不少。
“吃慢些,沒人跟你搶。”沈青琢敲了敲桌面,提醒道,“別噎著了。”
團子不好意思地放下扒飯的筷子,嘴裡還塞著滿滿的飯菜,像一隻腮幫鼓起的小青蛙,臉頰一動不動,隻眨巴一雙大眼睛,可愛又好笑。
“叫你吃慢些,又不是叫你別吃。”沈青琢忍俊不禁,挾一塊軟糯的紅燒肉放進他碗裡,又給他布了一道青菜,“葷素搭配,不準挑食。”
他望著重新動筷的團子,心想長這麽大,自己還是第一次這樣照顧一個小孩兒。
他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姐妹,十五歲那年,父母因為一場空難雙雙去世,隻給他留下巨額遺產以及一個待繼承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