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晨抱著劍站在甲板上等待,很快便見聖上抱著主子踏了出來。
主子整個人都陷進了寬大的黑金錦袍中,長長的青袍下擺微微垂地,攀在肩背上的那雙玉手,連秀氣的指骨都透著一股濕紅。
聖上神情慵懶饜足,眸光淡淡掃了他一眼,約莫是心情愉悅,並沒有計較他方才的莽撞,穩穩抱著主子上了岸。
小德子站在他身側,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兜兜轉轉,我們竟然又回來了。”
向晨沉默地點了點頭。
“向晨你說,剛才在後艙裡,聖上是不是……”小德子忽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湊到向晨耳畔。
向晨眉心一跳,卻聽小德子繼續道:“是不是欺負公子了?”
向晨:“……”
“船艙晃得厲害,隱約還能聽見公子小聲哭泣,一定是聖上在裡面發脾氣摔東西了。”小德子憂心忡忡地碎碎念道,“我們家公子如今可受不得氣,而且公子對聖上那麽好,事事都想著聖上,就為了這麽一點小事……”
向晨不願再聽,拎著劍率先邁開腳步。
***
應沈大人要求,馬車徑直駛向了沈府。
一進家門,沈青琢堪堪緩過神來,便掙扎著要下去自己走。
這是他的府邸,被聖上打橫抱進來成何體統?
“好好好,先生自己走。”蕭慎含笑親了親挺翹的鼻尖,小心翼翼地放先生下地。
一落地,沈青琢不由輕“嘶”了一聲,腿軟得甚至站不住,幸虧身後虛扶的大手有所準備,及時接住了他。
“先生小心。”蕭慎攬著韌柳腰,嗓音聽起來甚至有幾分自得,“還是我抱先生進去吧。”
沈青琢穩住身形,用力掐了一把他的胳膊,小聲罵道:“貓哭耗子。”
也不看看,到底是誰害得他這樣。
沈府的家丁們迎上前來,沈青琢借著長袍的掩飾,佯裝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走至臥房前,他一進去,便反手關上了房門,正巧擋住了要進門的小徒弟。
高挺的鼻梁差點撞上門框,蕭慎往後退了一步,“先生,我還沒進去呢。”
“寒舍簡陋,容不下聖上這尊大佛。”沈青琢插上門栓,慢悠悠道,“微臣身體不適,恕不遠送了。”
聽著先生上揚的尾音,蕭慎心癢難耐地磨了磨後槽牙,迅速閃身去翻窗。
結果先生又快他一步,將窗戶也鎖死了,他只能靠著窗台低聲下氣地解釋道:“我不過是想幫先生上個藥,別的什麽也不乾,先生放我進去吧,嗯?”
“黃鼠狼給雞拜年。”沈青琢斟了一盞茶,“你再不回宮,明日先生就去找謝閣老,請謝閣老幫先生管教管教逆徒。”
“行行行,我這就回宮,先生好生歇息。”蕭慎麻利地應聲,一臉垂頭喪氣地往門外走。
等他回宮後,第一時間召來幾個近衛,命令道:“即日起,你們的任務就是保護沈府。”
這批近衛是他在綏西戰場帶出來的死士,個個身手不凡,而且只聽命於他。
“是,聖上!”近衛齊齊應聲。
“還有,隱蔽點,別叫沈大人發現。”聖上負手立於窗前,語氣冷沉,“若是被太傅發現,該怎麽做,你們自己心裡都有點數。”
他不能再次承受失去先生消息的打擊,他必須要將先生的行蹤,牢牢掌握在手心裡。
***
沈大人回京後,逐漸恢復了上朝。
很快,肅州那邊傳來好消息,種植的玉米收成極好,顆顆玉米粒飽滿,吃起來香甜可口,負責人送了一批玉米來京都,進貢給聖上嘗嘗鮮。
禦膳房蒸好一鍋金燦燦的玉米,玉米香氣登時縈繞著內殿。
蕭慎撿了一根看起來最飽滿的玉米,殷勤地用手剝了玉米粒,堆滿掌心後往先生嘴邊送。
“玉米這樣吃有什麽意思?”沈青琢暼了他一眼,自己挑了根玉米棒,捧著咬了一口,“嗯,還可以。”
香甜的汁水溢滿唇齒,雖然味道與後世的玉米有些許不同,但口感卻是極好的,作為裹腹的糧食完全沒有問題。
蕭慎問道:“那可以推廣種植了?”
沈青琢又咬了一口,吞咽下去後回道:“這一批種出來的玉米先不要食用,全部作為玉米種子,明年就可以大量播種下地了。”
“先生喜歡吃,我就讓人將這一批都送去沈府。”蕭慎笑眯眯地望著他,“不過作為交換,先生夜裡不準鎖門,留個窗子也行。”
沈青琢一聽,立即將玉米扔回了盤子裡,“不稀罕。”
蕭慎微一挑眉,正準備說什麽,殿門外卻傳來內宦的通報聲。
幽北流星馬腳步匆匆地走進來,精疲力盡地跪在地上,雙手舉起呈上密報。
蕭慎眉心微皺,打開密報掃了一眼,神情瞬間凝重起來。
沈青琢起身,心頭浮現一股不妙的直覺,“幽北又打起來了?”
蕭慎抬眸望向他,反覆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如實回道:“你父親遭北戎敵將偷襲,重傷。”
沈青琢沉默了片刻,才澀聲問道:“父親……有沒有生命危險?”
在此之前,沈家人對他來說不過是陌生人,但如今他得知他們本就是自己的家人,雖然心裡仍有芥蒂,但也做不到完全無動於衷。
“信中不曾提及,目前應是安全的。”蕭慎走回先生身邊,抬手握住清瘦的肩膀,低聲安慰道,“先生不必過於憂心,我會派最好的禦醫前往幽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