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風,威風凜凜。”沈青琢含笑稱讚道,累得靠在桌沿邊微微喘著氣。
緩過神後,他取來一把剪刀,剪下一縷青絲塞進香囊裡,語氣平靜道:“上了戰場,本來生死由天,但你的命不止是你自己的,所以我要你活著回來。”
蕭慎怔怔地接過香囊,好像裡面裝著先生沉甸甸的心意,胸腔裡倏然充盈起一股飽脹的滿足感。
他將香囊貼著胸膛放好,又俯身抱住先生,將臉埋進微微汗濕的香頸間,鄭重承諾道:“我答應先生,一定將自己完好無缺地帶回來。”
冰冷的盔甲與柔軟的身軀相接,沈青琢不禁打了個冷顫兒,但還是抬手回擁了他。
薄唇反覆親吻頸側細滑的肌膚,蕭慎用氣聲央求道:“不如先生再贈我幾件貼身衣物,這樣我在幽北想先生時,還可以拿起衣物……”
霎那間,沈青琢滿心的酸澀煙消雲散,推了推他的腦袋,沒好氣道:“時辰不早了,你還是快點走吧。”
蕭慎念念不舍地放開雙手,親了一下紅唇,又親了一下,“先生,我真走了啊……”
“去吧。”沈青琢彎了彎唇角,“先生等你凱旋。”
“好。”蕭慎轉身往殿門口走,即將踏出門檻時,又猛地轉身大步走回來,將輕如飄柳的先生狠狠擁進懷裡,“我不在時,先生不許多看旁人一眼,更不許和旁人走得太近。”
沈青琢拍了拍沉重的盔甲,“太平凱歌歸來日,我與聖上解戰袍。”
***
聖上以萬乘之尊,親率大軍出征幽北。
八千精騎越山渡河,長途跋涉,孤軍深入,首戰告捷,幽北將士頓時士氣大震。
與此同時,沈太傅坐鎮朝堂之上,將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條,讓奮勇殺敵的聖上毫無後顧之憂。
至於每次收到來自幽北的戰報,對他來說都是一次心驚肉跳。
萬幸,傳回京都的每一封都是捷報。聖上率領騎兵殺入幽北大境後,與沈大將軍共同作戰,迂回包抄和快速突擊穿插作戰,以雷霆萬鈞之勢,扭轉了幽北被動挨打的戰局。
但沈青琢心裡很清楚,打仗不可能沒有傷亡,更清楚小七報喜不報憂的習慣,隻好頻繁寫信給大哥,反覆確認聖上的安危。
秋去冬來,沈青琢日夜伏案處理朝政,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但他心裡更擔憂幽北戰場,大戎人習慣了天寒地凍,抗冷體質並非大雍士兵可比,戰線拖得越長,對幽北前線的將士們就越不利。
不過此前他已命令負責製造盔甲的兵工廠,緊急趕製幾萬件改良棉甲。很快便傳來好消息,第一批棉甲趕製出來了,他立即命人將棉甲運送至幽北,同時下令渝州補給三萬隻雞鴨鵝送往幽北。
寒冬來臨之際,妙手神醫果然帶著藥方回到了皇宮。
沈青琢身披毛絨絨的狐裘,身姿依舊孱弱,從案桌後走出來,“神醫,久違了。”
“沈大人。”妙手仔細端詳他片刻,搖了搖頭,“看起來,沈大人並未將醫囑放在心上。”
“我咳咳……”沈青琢無奈地笑了笑,“並非我不將神醫的囑咐放在心上,只是聖上在幽北打仗,國家大事都壓在了我和諸位大人身上。”
林瑾瑜踏進禦書房,朗聲告狀:“我與裴大人早就勸過太傅,可怎麽勸也勸不動,還是得神醫親自出馬。”
妙手從袖中掏出一個白色瓷瓶,遞給沈大人,又道:“草民回神醫谷後,翻遍了谷中醫書,制定了周密的治療方子,或可讓太傅身體恢復如常。”
“此話當真?”沈青琢面露喜色,“神醫果然是神醫。”
“太傅也不要高興得太早。”妙手皺了皺眉,神情嚴肅,“醫治過程中,太傅必須聽從草民的安排,否則一旦出了岔子,便會前功盡棄。”
林瑾瑜連忙替他應道:“那是自然,一切都聽從神醫的安排!”
沈青琢深呼吸一口氣,應道:“我盡量。”
很快,年關將至。
在妙手神醫的安排下,沈青琢結束了第一個療程,自覺身子骨大好,高高興興地寫了一封家書傳往幽北。
只不過等這封信到達他思念之人身旁,這個年應該已經過去了。
除夕如約而至,由於皇宮之主並不在宮中,也沒有妃嬪皇子,所以並未舉辦除夕宴,煙花倒是照舊放得震天響。
沈青琢提了一壺酒,登上屋頂,在絢爛的焰火中遙寄幽北方向,算是與小徒弟又一同過了個除夕。
新年伊始,幽北傳來捷報,聖上親斬大戎兩名大將。大戎士氣受挫,聖上率騎兵乘勝追擊,不斷深入敵軍腹地,誓要將侵犯大雍的戎蠻趕出邊境。
滿朝文武一片歡呼,包括對新帝略有微詞的老臣們也紛紛轉變了態度,不吝讚頌之詞。
唯有太傅眉心緊蹙,始終舒展不開。
二月初,幽北再度傳來捷報,聖上英勇斬殺了那位大戎天降首領,戎蠻軍心大亂,潰不成軍,敗局已成定勢。
然而,沈青琢還沒來得及歡喜,一封密信又陡然將他打入地獄。
聖上腹部中了一刀,差點命喪沙漠深處。
沈青琢雙腿一軟,當即重重跪倒在地。
“青琢!”裴言蹊連忙上前攙扶起他,將他安放在椅子上,自己撿起密信看了一眼,臉色亦是大變。
但很快,他又松了一口氣,“青琢,你沒看完,信中還說聖上眼下性命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