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臉上帶著童年的歡樂,帶著青春的苦惱,他們在討論中午吃什麽,有人說想吃紅燒肉,有人說不喜歡吃香菜,有人在抱怨媽媽管的太多,有人在炫耀家裡給他買的新手表,他們的聲音很大,漂浮在校園的上空,帶著令人豔羨的簡單與快樂。
"其實你姐姐不是故意給你織紅袖子的,只是因為沒有線了,我見過你姐姐,她親口說的。"沙棠不知道這個答案對男孩還有沒有意義,但是他希望至少可以讓男孩少一點點痛苦。
男孩聞言笑起來,臉上的肉微微顫著,他說:"其實我更希望她是故意的,這樣她就不會像奶奶那樣總是哭了。"
他揉了揉眼睛,像是要把什麽東西揉掉。
"我很喜歡一句話,那是我在姐姐的摘抄本上看到的,如果有緣分你也許會看到,我有一種感覺,這一次我跳下去,就再也不會有兩天后了。"
他說著爬上了天台邊緣,微風拂過,他明明那麽胖,仍舊吹得他搖搖晃晃,他一步一步的後退,他紅著眼睛說:"我不想死,但是這個世界不讓我活,還有……謝謝你聽我的故事。"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聊了這麽多,沙棠才驚覺他竟然始終不知道男孩的名字。
男孩咧開嘴笑起來,他又摸了摸毛衣,低聲道:“我老家有個習俗,如果小孩沒有長大就死了,他是沒有碑沒有名字的。”
說完他向後倒去,沒有猶豫與掙扎,反而還帶著一絲輕松,如同一個乘風的少年。
沙棠喉間似是梗著一塊檸檬皮,酸澀得他眼眶通紅,他站在天台邊,看到男孩砸在地上,就像一個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西瓜,汁水四濺。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支線任務我不想死,但是這個世界不讓我活,獲得道具,男孩的遺書。"
沙棠點開那小小的信封,信封上面原本的內容被殷紅的痕跡覆蓋,下面是新的內容,字跡有些稚嫩,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了幾排字
"不用為我感到遺憾與傷心,我並不覺得這是死亡,它更像是生命在改變自己的形態,我變成了落地的樹葉,融化的雪,蒸發的水汽,我……只是不再是一個人。"
等沙棠下樓,樓下已經圍了人,膽子小的已經跑開了,膽大的就站在樓下,鮮血像是分流的河水從人群中心蔓延出來,直至他的腳下。
"這是五班的那個誰來著?哎呀,我忘了,反正別人都叫他六指妖怪來著。"
"他怎麽了,為什麽要跳樓?"
"不就是被欺負一下,至於嘛!上次陳陽還搶我橡皮,我也沒……"
"他太自私了,都不想想他的家人,這種人活該死……"
"其實他也挺好的啊,我上次崴了腳,他還背我呢。"
"是啊,我之前考試忘記帶草稿紙,也是他把自己的草稿紙撕了一半給我。"
嘈雜的議論聲傳入耳中,沙棠沒有停下徑直朝著校門而去,沒有人關注他,所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眼睛很熱,很酸,有什麽東西搖搖欲墜。
四周的景色在飛快地變換,像是在用50倍速度經歷著春夏秋冬,他一路走過鮮花的芬芳,飛揚的裙擺,落葉金黃和漫天飛雪,似是有什麽東西閃著晶瑩的光劃過他的臉頰,被遺落在那座校園。
回到公館,已經臨近傍晚,沙棠身心俱疲,沒有食欲乾脆就回房,準備好好睡一覺,卻不想剛剛回房就有人敲響了房門。
他有些奇怪,這個時候會是誰來找他,他也沒叫過客房服務。
打開門,外面是兩個女性服務員,推著一個餐車。
站在前面的是個很高的女服務員,即便是站在一米八的沙棠面前都並不遜色,是一個很有成熟韻味的女人,服務員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顯得有些緊,胸部附近的扣子都有些被撐開了。隱隱可以看到她裡面肉色的布料。
沙棠轉開視線,和她的視線對上,那服務員撩了一下頭髮,綻開一抹非常燦爛的營業式微笑,"沙先生下午好,我們是過來送餐的。"
沙棠一愣,他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覺得你們可能是送錯房間了,我沒有點過餐。"
女服務員偏了偏頭,似是想要擺出小女孩天真困惑臉的樣子,但是她看上去已經有三十歲出頭了,這樣表情放在她臉上就顯得分外違和,"這個我們不知道哦,我們隻負責把餐食送過來,也許是您的朋友或者家人安排的呢。"
她的聲音矯揉做作,像是一隻被掐著脖子的公雞,沙棠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客氣道:"既然這樣,那你們送回去吧,我沒有胃口,並不想吃晚餐。"
他的目光在兩個服務員之間逡巡,後面個子矮小的女服務員一直低垂著頭,只看得到她的發旋,手扶在餐車推杆上,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氣,以至於拇指指腹都泛起了青白。
"可是這樣很浪費呢。"
高個子的女服務員仍是不放棄遊說,似乎很想要他吃晚飯一般。
不對勁的感覺愈發明顯,沙棠撇了一眼窗外,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屬於黑夜的深藍在逐漸佔據天空,風有些大,吹得房間裡的窗簾不住地晃蕩,宛如少女起舞的裙擺。
"這份餐食我還沒有動過,你們可以推下去自己吃,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覺得看上去似乎挺豐盛的,浪費確實很可惜。"
確實,餐車上的食物雖然都蓋著保溫蓋,但是有沙拉碗,例湯,牛排盤,還有紅酒和甜品盤,看上去是很典型的西式餐品,大大小小的餐盤加起來有十幾個,看得出來點餐的人很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