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突然鎮定下來,像是被拉緊了繩的皮影人,抬起顫抖的手把散落下來的頭髮掛到耳後,她輕歎了一口氣,單薄的身子倚靠在圍欄上,風掀起她的裙角,露出白皙的小腿。
“多惡心啊,這人多惡心啊……”
她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前面,卻不是在看對面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她好像穿過重重阻礙看著某人,眼神專注而深情,眼眶裡有晶瑩在閃動。
很快她的眼神隨著一聲輕響發生了變化,變得驚恐,巨大的陰霾在她眼裡彌漫,身體後仰,她發出短促的一聲驚叫,雙手向前抓,企圖抓住什麽,可是沒有人會救她。
她像一張被撕碎的紙片,隨著碎裂的木塊,緩慢又迅速的墜落。
“砰——”
沒有人靠近這個失去了一部分的圍欄,觀眾已經離開,空空蕩蕩的房間裡,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
“嘎吱——”門扉被關上,也將一室沉默關在了門內。
沙棠和陳賀站在圍欄邊,天色將晚,大片大片的火燒雲似是要將天空點燃,女人像摔碎了的木偶娃娃,姿勢扭曲,嘴巴大張,黑洞洞的看得人駭怕,血在身下蔓延,如同躺在一片殷紅的玫瑰花海。
“不太對勁,這裡只是二樓,一次性致死的概率不大,如果真這樣死了,那浴室是什麽情況?”
脫離了幾乎凝固的氛圍,沙棠很快反應過來。
“還沒結束,那女人下樓了。”
第14章
女人確實還沒死,她在血泊裡掙扎,身體不斷地抽搐著,摔斷了骨頭,她像一隻沒有骨頭的蟲在蠕動,血從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裡流出,將她白色連衣裙染上大片的紅。
那年輕女人的身影出現在樓下,她身邊還跟著一個男人,男人看上去和陳南加有五分相像,大概就是陳南加的父親,陳兆豐了吧。
男人有些不高興,和年輕女人爭執了兩句,兩人大概是怕被人聽見,聲音不大,沙棠他們站在二樓聽不清楚。
“陳兆豐在抱怨,說不該這麽早殺了她,還有事情沒問,他是想知道我的嫁妝在哪裡。”
陰冷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沙棠打了個寒顫,回頭才發現沈清梅就站在自己身邊,離得極近,還沒死去的沈清梅還在樓下血泊裡躺著,已經成為惡鬼的沈清梅就在身邊,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就好像是半夜照鏡子,看到裡面一臉鮮血的自己。
“想起來了?”陳賀倒是很冷靜,絲毫沒有被嚇到。
“嗯”沈清梅沒有多說,眼睛死死盯著樓下的男人。
眼睜睜看著男人將還沒斷氣的她抗在肩上,送到那間浴室,看著男人如同換壽衣一般給她換上翠綠的旗袍,為了偽裝自殺,將她的手腕用刀劃開,將鮮血塗滿整個房間。
一男一女守在她身邊親眼看著她血液一點點流乾,直到徹底斷氣。
畫面穿行,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身體被那個男人從水裡撈起,放在了她最喜歡的畫室,水泥覆蓋在她的臉上,身上,陽光與空氣一點點被剝奪,最終不見天日,永遠陷入黑暗,浴室外被築起了高牆,洋樓重新粉刷,曾經熟悉的,熱愛的,難忘的過去種種如同垃圾被丟在了過去。
兩行血淚順著臉頰緩緩淌下,有鮮血從沈清梅的裙擺滴落,她緩緩走向走廊盡頭的牆,掌心貼在白牆上,側耳傾聽,隔著厚厚的水泥牆,似乎還有鮮活的心跳聲,“原來,我就在這裡嗎?”
語氣溫柔繾綣,如同愛人低語,沙棠捂著有些難受的心臟,難怪房子外面是左右一致,裡面的格局卻不對稱,原來是這樣啊……
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感覺,世人都說鬼可怕,可是人心有時候比鬼還可怕。
“我真的很愛他,父母去世後,我孤苦無依,是他給了我溫暖,他說他想要陪我一輩子,照顧我一輩子,我一直學的畫畫,後來為了他我轉了法語系,因為他想去外事處,我……也想要成為一個好太太,可是,我真的不會與人交流,我覺得太難了。”
“他知道後沒有怪我,甚至勸我繼續自己熱愛的藝術生涯,他說,他喜歡說到畫畫眼裡就會有繁星,有山川大河的我,他說過他喜歡我的……”
“我們結婚的那一年,我發現他有一個很喜歡的女孩,我在他的皮夾裡看到過那人的照片,穿著白色連衣裙,很年輕的姑娘,我不敢問,我也不甘心放手,後來我發現他總是用辦公室的電話打私人電話,”
“他把女孩保護得很好,我一直找不到她,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孩,是我們結婚十周年的時候,那天他跟我說,有年會趕不回來,我看下了雪,想去給他送衣服,然後……
“我看到他擁著她,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小心翼翼和愛護,他請我去西餐廳,給我買奢侈品,給我撐傘,但是從來沒給我買過路邊的紅薯,頂著雪又笑又鬧,即便被雪打濕了衣服,”
殷紅的血滴答滴答的滑落打濕了衣襟,她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跟在場的人訴說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他在我面前,紳士,優雅,風趣內斂,從來沒笑得這麽開心過……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如她,我開始學著她的穿著,喜好,甚至連牌子都買一模一樣的,可是沒有用……他還是不愛我……”
她將頭深深地埋進臂彎,面前的幾人默然不語,沒有人安慰她,因為都知道沒有必要,因為她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