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不想再伺候人,不願甘於人下, 如今機會來了,沒想到是這樣的方式。
舒星彌起身向皇后行了個大禮,臉上欲笑不笑, 其實是笑不出來的,但不笑又太僵, 眼神略顯疲憊,無精打采的怎麽行?隻好強顏而笑。
皇后以為他是在謝恩,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抬手道:“這才是懂事的好孩子, 識大體, 怪不得殿下那樣喜歡你, 果真是個招人疼的……”
“娘娘謬讚了。”舒星彌低著頭, 不敢與皇后對視,皇后的聲音溫軟婉轉,但卻好像字字如針,刺心。
皇后並沒有多逗留,說完來意之後就回宮去了。舒星彌坐在幾案前呆怔了一會兒,腦中反覆思索著“該怎麽辦”、“太子回來之後要怎麽跟他說”,卻是一團亂麻。
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說。
如果這個婚事是別的國家提出來的也就罷了,但偏偏是前不久剛幫過忙的熒國,還是皇后的母國。
舒星彌若是不勸太子成婚,是給皇上、皇后和熒國國君難堪,他若真勸了太子成婚,他和太子就必定決裂。
以他對太子的了解,太子是絕對無法接受心上人把自己推給別人這種事的。
正在舒星彌胡思亂想之際,太子已經從外面回來了。
舒星彌站起身迎接太子,兩人目光一觸,心中都有心事,沉甸甸的心事如海水般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他果然是知道了。
舒星彌和太子同時想著,但又都裝若無其事。
“殿下回來了,”舒星彌笑了笑,幫太子脫了外衣,轉身將它蓋在薰籠上暖著,“我泡了熱茶,現在喝正好,殿下暖暖身子。”
皇后來的時候他泡了茶,皇后沒喝,他也沒心情喝,留給太子了。
“…是什麽茶?”太子失神地坐下,端起茶壺倒了兩杯,不小心燙了手,食指紅了一小塊,也沒察覺。
舒星彌把衣裳鋪好,站在原地想了想,是什麽茶來著?剛才明明記得的……這會兒忘了,他滿腦子全是太子的婚約,心煩意亂,哪裡還記得起來?
“我想想。”舒星彌又去找了茶葉罐,這才回話道:“是祁紅。”
“噢,祁紅。”太子盯著茶液中自己的影子,只是靜靜地坐著,倒了茶也沒喝,也不知道為什麽倒它。
平時的太子一回來就黏著舒星彌說這個說那個,又是背後抱又是蒙眼的,百般親昵,今天倒是仿佛吃了啞藥一般。
他不知道怎麽對舒星彌說,舒星彌同樣不知道怎麽跟他開這個口。
舒星彌坐在太子身邊,兩人眼神對視,太子好幾次想說實情,都咽回肚子裡去了,舒星彌一看太子這樣,更沒法兒說了。
他將一小杯茶往太子面前推了推:“再不喝涼了。”
“是啊,涼了。”太子雙手撐著額頭,揉了揉太陽穴,閉著眼睛道:“不該回來的,我應該繼續在宮外裝死。”
“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陛下一定命人嚴守宮禁,不可能讓你有逃脫機會的,”舒星彌自然地接上了太子的話茬,“你打算怎麽辦?”
太子的表情有些悲壯:“要不然我自宮算了。”
太子平時佛系,一旦遇上極端的事情,就想走極端。
如果他自宮了,那就一了百了,非但熒國國君不會把侄女嫁過來,其他國家也都歇了這份心思,徹底沒人惦記了。
“……?!”舒星彌嚇得張開了嘴:“別別別,這不是辦法,可別說這種氣話。”
舒星彌聽見自宮這兩個字就條件反射地下面一涼。
“我是真的動了這個心思,剛才回來的時候差點就拐去了淨身房,想了想還是先回來和你商量商量。”太子無奈地苦笑道:“我寧願自宮都不想娶那個皇侄女,一想到婚後生活……我真的無法接受,每天對著一個不愛的人扮演假夫妻,要演一輩子,那比閹了我還難受,你知道嗎?”
舒星彌握住了太子的手,兩人的手都是冰涼:“我明白。”
“我知道我的婚姻就是一項政治交易,一個籌碼,如果沒有遇到你,沒有和你相愛,我也許可以接受這樣的婚約,但現在我真的……我做不到。”太子閉了閉眼睛,“私奔也不可能,婚約已經定下,萬一我帶你私奔出宮,熒國國君該怎麽想?兩國之間的關系必定受到影響,你我便是禍國的罪人,父皇母后也無法收場…這樣的事我做不出。”
“恩……”舒星彌靜靜聽著太子的傾訴,他知道太子心裡憋屈。
“順意,你說人世間怎麽這麽多不順意之事呢?我覺得我好像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等著別人的安排,全是死胡同,”太子把頭靠在舒星彌肩頭,伸手撥弄著茶盞:“你怎麽想?你希望我怎麽做?”
他望著舒星彌,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亮,仿佛芊芊草叢中的螢火,在幽暗中若隱若現。
在這種時候,他最相信的人也就只有舒星彌了。
如果舒星彌也要他去成婚,他會徹底寒心。
“我當然不希望你娶別人。”舒星彌垂眸道:“我只是好奇為什麽熒國國君會要你做他的侄婿?就算是要聯姻,也太突然了些,你們只見過一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