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老沒有說完,但那意味深長的笑容足以說明許多。
見英老態度堅決,雁遊頓感安心。這樣一來,他就能放開手腳處理這件事了。最怕英老是不分青紅皂白護短的人,那他行事束手束腳不說,還枉做小人。
他並不打算立馬告訴老人家這件事。畢竟英老剛剛才發過病,要是再來一項打擊,無異於百上加斤。他決定用自己的方式料理妥當,待到塵埃落定,再對英老合盤托出。
思量之際,雁遊眸光微動。英老老眼昏花,不曾察覺。一直在留意他的慕容灰卻是看得分明,肚裡不由暗暗有了計較。
目的達到,雁遊便不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而是趁勢同英老聊起了別的掌故。慕容灰對古玩一知半解,但卻因回國前聽爺爺講了不少九流舊事,知道一些那個時期的秘聞,倒也能搭得上話。英老許久不曾與人聊起舊事,亦是興致極高。
三人聊得眉飛色舞,桌上的菜幾乎沒怎麽動過,幾樣下酒的炸果兒全喂進了書生的肚子,撐得它連站都站不穩,懶洋洋趴在了桌上。
不知不覺,窗外陽光已由正午的熱烈轉為溫柔的夕色。聊了幾個小時的天,漸漸從興奮裡緩過勁兒來的英老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疲憊。撩起袖子看了看手表,他驚道:“都四點了,咱們這頓飯居然吃了五六個鍾頭。”
兩名小輩尚未接話,一旁食消得差不多的書生聽到個四字,頓時來了精神,撲撲翅膀蹦起來唱道:“四更天來夜靜靜,阿妹軟被香軟軟。不是哥哥不肯留呀~實是你我未成親~~”
它唱得婉轉動聽,頗有幾分名家風范,只是這詞兒怎麽聽怎麽俗豔。
雁遊原本抬起茶杯剛準備潤潤喉,乍聽到唱詞兒,手頓時晃了一晃,再不敢送到嘴邊,生怕一不小心噴了滿桌。
見很有點好感的人眼神古怪地看著自己,慕容灰趕緊又捏住了鳥嘴:“我說過了,這是我爺爺養的鳥。他沒別的愛好,除了練武就愛聽點小曲兒。”
慕容灰的爺爺,聽英老的描述位慷慨大方,不在乎虛名的豪爽老人,沒想到私下裡居然有這種愛好……難道慕容家的表裡不一都是遺傳嗎?想到這裡,雁遊一時無言。
而慕容端的老相識英老,則是鎮定得多:“嘿,我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老小子無恥了大半輩子,怎麽快進棺材反倒轉了性子,教鸚鵡念什麽紅樓夢。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的不是書,是曲兒。”
為了挽回些許形象,慕容灰正殷勤地給雁遊倒茶。重獲自由的書生聽到熟悉的詞匯,活潑潑地又唱了起來:“豆蔻花開三月三,一隻蟲子往裡鑽~鑽了半日——吱!”
用最後一顆炸腰果成功堵住書生嘴的英老擦擦手上的油,深藏功與名:“別教壞了小雁。”
“呃……我去買單,買單。”放下茶壺,慕容灰乾乾一笑,恨恨決定回去一定要撥光書生的呆毛。
英老家就在學校附近,是幢很雅致的歐式小二層。豔綠奪目的爬山虎長勢正好,密密生滿了灰白的外牆,看著就覺得涼爽舒心。
有心讓老人多休息一下,兩個小輩默契地婉拒了老人挽留喝茶的好意,交待了保姆幾句便離開了。
八月裡太陽毒,縱是傍晚時分,馬路殘留的署氣也能輕易穿透膠鞋鞋底,烘得人從掌心到整個身體都毛燥起來。
雁遊琢磨著該在新居建個浴室好洗澡,明天先去找陳博彝接單子賺點錢,再設法——
一念未已,並肩而行的慕容灰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打什麽主意呢?”
“嗯?”
“別遮掩了,剛才我在飯店就看出來了,你說那個故事一定有目的。你究竟想做什麽?告訴我,我保證不說出去。”慕容灰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機智了,想同一個人拉近關系,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分享同一個秘密。
這小子感覺很敏銳啊。雁遊再度有些小意外。
他原本不準備告訴別人自己的打算。但目光在慕容灰顯眼異常的裝扮上打了個轉,想起這人的身份,突然又有些遲疑:自己雖然知道不少門道,但孤掌難鳴。如果能有個幫手,效率一定會高得多。
看出似乎有門,慕容灰趕緊趁熱打鐵:“我最近從謝老二交回來的書上長了不少見識,你要是有為難之事,說不定我可以支支招。”
正是這句話,讓雁遊下定了決心。再想想這人雖然跳脫,卻不失古道熱腸,而且長輩還與英老有舊。看來看去,竟再找不出比他更合適的幫手。便提醒道:“這件事牽扯到英老,乾系重大。若你願意幫忙再好不過。但我要你保證不說出去,能做到嗎?”
“當然沒問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慕容灰眉開眼笑地勾住雁遊的肩,剛要說話,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幾聲。
他羞惱地摸著肚子,偏偏又無法違背生理意願:“那個,剛才只顧著聊天了,都沒吃東西。我們再找個地方吃晚飯,邊吃邊談,怎麽樣?”
“行啊,就去東興樓吧。”
半個小時之後,坐在東興樓包廂內,享受著廚師老李的超快上菜服務,慕容灰興衝衝地挾了一筷抓炒雞絲,隨即失望道:“怎麽沒那天好吃了——不管這個,小雁,是英爺爺的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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