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英老道了晚安,兩個想法迥異南轅北轍卻不自知的人便離開了房間,到隔壁聯床夜話去了。
數條街外,雲律靠在轎車後座上閉目養神。
少頃,一名青年拉開車門把上方向盤,卻不急著開,而是先點起一支煙,邊抽邊抱怨:“這家飯店不但服務差,要客戶自己帶外賣,還小家子氣。剛剛送盤子回去,放得重了點,就給我臉色看,還要檢查那堆粗瓷碗豁了口沒有。就那堆破爛也值得寶貝?我經手的瓷器足夠買下幾十間他們的店子,平時也沒這麽小心過的啦。”
他一口廣味普通話說得軟綿綿的,讓抱怨平添了幾分無奈。事實上,他的確也挺無奈的:組織裡堂堂的仿製高手,居然乾起了送外賣的活計,真是自降身價。說來說去,都是好奇心惹的禍。
提到好奇心,一直勾著他胃口的某件事頓時又被吊得老高。見老大沒有開口的意思,青年轉了轉眼珠,試探著問道:“老大,那座漢墓……”
雲律抬手虛虛往下一按,止住了他的話語。片刻之後,才淡淡說道:“再多弄幾件海底瓷吧,那座墓稍後再說。”
聞言,青年頓時垮了臉。他自告奮勇跑來當跑腿夥計,就是想第一時間拿到信息,聽老大這口氣,卻是沒指望了?
他不死心地又說道:“老大,海底瓷的確珍貴,但一口氣拋出太多,價格反而會上不去。而且您上次不是說過,最近米國那邊有人以海上科研合作為名,申請進入華夏海域進行研究,實際卻是想沿著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航道,打撈古代沉船,就跟盜海墓差不多。如果他們走了狗屎運真撈起了沉船,起碼有數百件海底瓷面市。對比樣本一多,恐怕我們的海底瓷會出紕漏。我認為,有必要換一換了。”
古代有能力進行海外貿易的船隻體積都小不了,船上更是會盡可能多地攜帶貨物。外番盛產黃金白銀,偏偏卻喜歡華夏古代鑄造的精美銅幣。所以商人們遠行都少帶金銀,除茶葉絲綢瓷器等貨物外,還會帶不少銅幣。
在水底泡了幾百年,茶葉什麽的肯定是不要想了,但瓷器卻有很大可能保存完好。偶爾還會得到密封完好、僥幸沒有全成鏽蝕的銅幣。
組織一支科考隊,看似花費巨大,但只要真找到一艘沉船,得到的回報卻是數十乃至百倍以上。
國外各種民間研究機構繁多,而且目前華夏對這方面的管控並不嚴格,假合作研究之名進入海域十分方便。便有不少外國人嗅到了裡面的商機,聞風而動。
昔日的強盜,搖身一變成為學者,打著科考的旗號,光明正大地來掘寶,再將得到的古物帶回國內販賣。他們可不怕華夏追究,只要往各國法律不同上一推,華夏便無話可說。哪怕要動真格的,橫豎跨國案件向來棘手,各種關節上卡一卡,事情便可無限期拖延下去,最終不了了之。
個中細節,雲律再清楚不過。聽屬下提起這事,他眼中掠過一絲煩燥,冷冷說道:“出紕漏?你的手藝就這麽差勁?”
原本還準備痛陳利害的青年頓時噎住了。
“照我說的去做。”
趁他發呆,雲律奪過他手中的煙,往窗外一彈:“開車。”
“是……”青年偷偷瞥了一眼老大陰沉的臉色,大氣也不敢出,趕緊發動了車子。
車廂內靜得嚇人。直到車子駛入鬧市,在夜攤的喧嘩聲中,青年依稀聽到雲律的自言自語:“我不會放棄的……那座漢墓……”
因為裴修遠的提前離開,交流會虎頭蛇尾地結束了。時間雖然短暫,其間發生的事情卻足以讓人津津樂道許久。
只是,人們卻並不期待裴修遠的鑒定結果。原因無他:花兩百七十萬英磅從知名拍賣行拍到的藏品,還能有假?一定是雁遊這無名小輩弄錯了。
雖然對雁遊最有敵意的薑路雲已在被趕出會議室的當天就灰溜溜地獨自離開,其他人縱是心裡有再多嘀咕,也沒有當著雁遊的面說三道四。但那種欲言又止的模樣、古古怪怪的神色,還是讓人看了心裡很不舒服。
當事人猶可,但從來無條件信任雁遊的慕容灰得知這件事後,生氣到極點。若不是雁遊極力阻攔,他大概就當場打電話、讓家人請最權威的鑒定機構直飛日不落,直接上門幫裴修遠鑒定,第一時間把結果發布出來。
“你是我的朋友,我又是英老的弟子。一旦你這麽做了,裴先生很可能對英老有意見。就算他不多想,也免不了要落個英老管束弟子不嚴的印象。”
慕容灰氣得連新買的衣服都忘了試:“難道就這麽算了?”
他向來護食,怎麽能容忍小雁被人妄加非議。
雁遊倒是看得開:“裴先生已經說過要再次鑒定,事實如何,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何必急於一時。而且,你以為就你著急麽?”
事實上,雁遊自己也同樣在意。這件事情若不處理好,於他在業內的名聲、乃至即將進行的計劃有很大影響。不過,想通某處關竅後,他便不再著急。
被氣定神閑的雁遊感染,原本怒氣衝衝的慕容灰慢慢冷靜下來,桃花眼閃了閃,露出一個狐狸似的狡黠笑容:“沒錯,英教授肯定也急。嘿嘿,他一定會催裴修遠。有這尊大佛在,我就不必當馬前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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