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
趙又晴沒說話,也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向上接住從天而落的雨。腐蝕皮膚,腐蝕血肉,然後腐蝕白骨,她的手活生生在雨中“沒了”,隻留下猙獰的斷口。
趙又晴似有若無扯了下唇角,把手收回來,鬼的身體都可以再生,她的表情怏怏:“你運氣真的不好。”
裴景:“什麽?”
趙又晴說:“你去不了張家了。張家的人回來了。”
裴景明知故問:“誰?”
趙又晴答:“一個你最好不要去招惹的人。”
她心情似乎更低落了,看著自己消失的手,“這雨可以說是整個忠廉村的噩夢了。剛到地下的時候,就一直下著這種雨,那個時候房屋都傾塌,沒處躲,村民們只能在雨中一直腐爛後重生,周而複始,不過當初我不會被雨傷害,就像你一樣。”
“這雨是來罰罪人的。罪孽越重,痛苦越重。邪念越深,折磨越深。”
“我現在居然也有了罪孽和邪念?”
她聲音越來越低,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裴景對張青書的性子差不多也有了個了解。
一個沉浸在自己的善惡是非觀中,執迷不悟,企圖拯救世人的瘋子。
七殺歌,罰罪雨,張青書就沒想過——這一切的罪惡源於他自己嗎?
他才是最大的惡人,怎麽不選擇自殺?
*
季無憂醒過來的時候,肚子被人狠狠踹了一腳,他還沒睜開眼,先聞到一種惡臭味,衝得他胃部翻滾。地下室裡,燈火泛著一點微微的青色,人油燈掛在兩壁。
他被人拽著頭髮,往上提。先看到的是牆壁上被擺開的幾張人皮,視線更清楚,看到一張布滿溝壑的臉。
一個老人,表情古怪,上上下下打量著他。見他醒來後,揚手聲音下命令:“可以了。”
季無憂嚇得往後退了兩步,但兩邊的人力氣更大,直接把他摁在地上。他的臉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劃破,是地上的人骨,血流滿臉,但現在他已經感受不到痛苦了,大腦裡只有恐懼。
老人說:“這小胖子肉倒是多,不用養缸裡了,直接吃吧。”
一句話相當於在季無憂腦袋裡放了個炸彈,嚇得他渾身冒冷汗,嗚嗚嗚想說話,卻被死摁著頭,鼻涕眼淚混合著血一起流入地下。
這時,有人從外面走過來,聲音涼颼颼:“長老,另一個祭品也醒了。”
長老慢悠悠應了聲,人骨做成的拐杖輕輕敲了下地面,然後轉身:“那就去看看吧,把這個人也帶過去。”季無憂又被人提起來,拖著往前走,燭火森森,照著兩邊被掛在牆壁上的斷肢、內髒,血腥又恐怖。
他閉著眼,不敢抬頭。
長老帶他來到了另一個房間,房間擺著一口棺,他還沒走進,先聽到了熟悉的鈴鐺聲。
一愣後,惶恐又害怕地抬起頭,就看到虞青蓮坐在棺材裡——血紅紗裙,烏發低綰,面沉如水。渾身的氣質張揚又冷豔,如寒刀出鞘,完完全全另外一個她。
地下燭火沉沉,她一人成一景,美人如花。
長老忽然就停下腳步,藏在皺紋裡灰褐色的眼眸露出一絲淫邪的目光來。
季無憂心提到嗓子口,不知道要不要喊她。他覺得眼前的少女,陌生得讓他有點害怕。這幾日,只見她嬉笑怒罵人間,待他如阿姐般溫柔細致,未曾想,這樣的少女身處困境、面對邪靈,是這樣的。
長老往前走一步,低低笑起來:“今年倒是送來一個好東西,我都多久沒見到女娃了,還是長得這麽俊俏的女娃。”
虞青蓮迷迷糊糊隻記得自己在文曲星神像上看到一束光。
那光如天地孕育,日月共養,之後她便失去了記憶,等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棺材裡。站起來,面對的還是一群低等妖怪。
她用手揉了揉太陽穴,理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半閉的眼眸裡慢慢滲出冰冷殺意。
那個老頭還在慢慢往前走,聲音流露出一絲貪婪:“女娃你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這裡就是陰曹地府。在我們這,活人都是畜生。要麽就當奴隸,要麽就當食物,可我見你,心生喜愛,再給你一個選擇。你跟了我,我讓你活下來如何?”
虞青蓮挽了挽衣袖,從棺材裡走出來,紅紗飛揚。一直纏在手臂上做裝飾的鞭子,慢慢掉下,落回她手中。“不勞喜愛,我沒這命。”
老人意味深長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是修士,但在這裡,你用不出靈力。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小美人。”
虞青蓮琢磨著小美人這三個字,念著有幾分好玩。這天底下,敢這麽叫她的人可不多了。
血池生碧花,當年瀛洲那一晚,血染紅靈渠,她殺死的人,或許比這個村子還多。
不用靈力,你們也不是我的對手啊老人家。
她握著鞭子,衣裙如血,往前走。
一身殺氣。
逼得長老都面色微僵。
天下五傑裡,和她性子最近的大概就是裴禦之了,都是以殺出名,其余三人行事都各有顧忌。
鳳矜身為一族之帝,一舉一動都事關妖族聲譽;寂無端是鬼域少城主,性子陰晴難測,被鬼族人人緊盯;悟生更不用說,佛門中人,忌諱太多。
她不知道裴禦之遇到的是不是也是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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