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雖說現在是夏天,但在涼水裡泡了那麽久,對他來說還是夠嗆的。
溫度逐漸上升,驅散了身體裡的寒意,恢復正常體溫的周宇這才拿起一旁的吹風機,慢條斯理地吹起了頭髮。
嗡——嗡——
吹風機的聲音取代了其他雜音。
這讓這個年歲並不大,卻體會了很多人情世故的少年感覺到了久違的平靜。
他發現,今天的他很奇怪。
照往常來說,他應該對媽媽如此明顯的偏心感到難過的。
但現在,他卻一點沒放在心上,反而感覺內心連對於那個名義上的母親的親情都所剩不多了——這對於一向渴望親情到可以滿足家人所有無理要求的自己來說,確實很不正常。
吹風機的功率很大,周宇一頭濃密的短發很快便吹好了,他照了照鏡子,看向了鏡子裡的自己。
一個染著奶奶灰顏色的頭髮,臉色蒼白得跟鬼魂一樣的殺馬特少年。
殺馬特?
周宇皺了皺眉,有點奇怪自己的腦子裡為什麽會出現這種念頭。
他以前覺得這個髮型棒極了,完美襯托出了他孤傲的氣質,現在看來——也還湊合吧。
有點別扭地撥弄了下頭髮,周宇還是沒辦法昧著良心誇下去了。
他以前到底是怎麽想的?
周宇看著自己因為久未修剪而垂到脖頸處的短發,又看了看自己在發色襯托下分外慘白的臉色。
因為最近工廠裁員,把他給踢了出來,失去經濟來源的他已經很久沒去理發店關注最新的時尚髮型了,連這個本來很短的奶奶灰髮型都長成了一個妹妹頭似的半長發,加上他這張顯嫩的娃娃臉,不說話簡直就跟個女孩一樣。
太娘娘腔了。
周宇面無表情地遠離鏡子,到衣櫃裡找衣服穿。
但是,出乎意料的,以往非常滿意的新潮服裝再也沒辦法令他滿意了。
看著那些綴滿了鉚釘和花花綠綠圖案的衣服,周宇竟然有點想笑了。
他以前這麽幼稚的嗎?
找了半天都沒找到一件不帶鉚釘的衣服,周宇的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了,他手掌顫抖地拿起了被壓在最下面的牛仔褲、白襯衫,以及一件黑色外套。
終於沒有破洞了。
周宇松了口氣,快速地換上了衣服。
但是走到鏡子前,周宇還是發現了。
這件衣櫃裡唯一的一個純黑色、沒有其他鉚釘裝飾的外套外面有一個巨大的骷髏頭圖案。
周宇深呼吸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忍下去——因為這是唯一一件不太誇張的衣服了。
說實話,他也很奇怪,為什麽之前的自己會覺得這些衣服時髦體面的不得了呢?
“你好了沒有!快點!”
妹妹尖銳的聲音再次傳來,不過這次她長了記性,沒再貿然闖進來了。
周宇沒理會她,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袖,確保它沒有褶皺,這才滿意地照了下鏡子,衝自己吹了個口哨。
“完美!”
一切妥當後,周宇把那些不符合他審美的衣服都扔在了衣櫃裡,接著隨便收拾了幾件貼身衣服,塞進了行李箱裡,然後就匆匆忙忙地走出了房間。
雖然沒以前那麽在意他所謂的家人的想法了,但他還是不想聽他那對嚴肅古板的父母嘮叨的。
尤其是妹妹那個公鴨嗓。
想到這,面容清秀的少年滿臉嫌棄地皺了皺鼻子,仿佛已經聽到了妹妹那辨識度極高的尖叫。
走到樓梯口,掂著行李的周宇剛好撞見妹妹正在跟媽媽告他的狀。
“媽,那個周宇居然敢不回我的話,氣死我了!你管管他!”
把頭髮染成金色,現在卻因為不好好保養而變成枯草一般發色的女人正拉著一個中年女人埋怨著。
周宇看了看這個身材豐滿到超過135斤的妹妹,暗暗撇了撇嘴。
一天到晚就知道告狀,生了張嘴還真沒閑著。
“周枝!安靜!”拿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下樓的中年男人皺緊了眉頭。
他一向最好面子,這會兒因為女兒尖銳刺耳的告狀聲,已經引來了許多人不滿的目光了,他覺得很丟臉。
在這個家裡,父親周國仁是絕對的權威,連一向驕橫慣了的妹妹周枝也不由得滿臉不甘地閉上了嘴巴。
周宇有點好笑地看著這場鬧劇。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家人。
這樣想著的周宇心頭再也沒了以往的孤寂和羨慕。
現在的他對這些親人已經沒了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親情,或者說,是已經被消耗光了。
把一切都看透了的他下定決心,這次旅行結束後就離開這個家庭,跑得遠遠的,不再回來,也省的礙了他們的眼。
這一家三口並沒發現周宇已經出來了,就那麽直接下了樓。
周宇也沒出聲,拖著自己並不算沉重的行李箱也下了樓梯。
很快來到一樓的大廳,那裡有兩個歇息用的沙發——已經坐滿了人。
另外的一張桌椅也被周國仁幾個給佔了——他們這下終於發現了周宇的存在。
“周宇,你下來的太晚了,下次一叫你,你就必須下來!”面容白皙的中年美婦瞥了周宇一眼,聲音冷淡極了。
佔著僅剩的一張桌子,媽媽呂夢順手把自己的手提包放到了最後的一個座椅上,仿佛沒看到她還有一個沒位子的兒子周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