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短短一瞬,季鶇覺得自己是那個名叫蘇林的小男孩兒……
……
在蘇林不過三、四歲,剛曉事兒的年紀,小鎮上的每個人都告訴他,你不是你媽的親生兒子,而是她丈夫與別的女人出軌後生下的孽種。
小孩兒都是容易缺乏安全感的生物,尤其是在落日鎮這麽一個封閉而寂寞的小鎮子上,根本沒有誰能躲得過他人的閑言碎語。
小時候的蘇林,也曾經敏感、脆弱和容易激惹。
他會經常和安妮吵架,表現得極度叛逆,總是把“你為什麽不扔了我”掛在嘴邊。
但後來,隨著年歲漸長,由娘胎帶出來的遺傳病開始在蘇林小小的身體上顯現出來。他沒法和同齡人一樣蹦跳、玩耍,雙腳逐漸變得虛弱無力,乃至於不能走路……
被疾病折磨得無法獨力行走的小孩兒才發現,那個每天跟他吵架,一怒之下還會摔盤子砸碗的繼母,竟然會背著他偷偷的哭泣。
那個漂亮而強勢的女人,每一天都在因為他的病痛而感到真心的難過……
於是兩人迎來了短暫的和解,開始像一對普通的母子一般,平靜、辛苦卻快樂地生活在了同一個屋簷之下。
只可惜這樣平靜的生活隻持續了不到兩年。
在蘇林八歲生日之後,他的病情開始加速惡化。
小男孩兒已經到了別說起床,甚至連自己翻身都要用盡全身力氣的程度。
這時,蘇林知道,自己已經離死期不遠了。
再過一年,最多兩年,他就會因為周身肌肉萎縮而一天比一天虛弱,最後連頭都無法抬起來,然後連呼吸都會變得越來越困難,直至窒息而亡……
這時,他的養母從她的情人那裡得到了或許有可能治好他的方法,代價卻是,將小孩兒送進研究所去,接受從來沒有在活人身上做過的人體實驗。
當時安妮其實非常猶豫。
她很害怕心愛的養子會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這一分別,就變成了永別。
但蘇林卻堅持要去當這個實驗品。
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經很重了,普通的藥物和治療方法根本沒辦法幫助他,所以,這已經是他有且只有的機會了……
……
就在季鶇仿佛陷入了小男孩洶湧的情緒中,差點兒就要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的時候,他驟然聽到了另一把聲音。
那不是人類的語言。
更確切的說,那是一種通過生物電傳遞而來的,強烈的意志。
季鶇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月神石”與“猶大的眼淚”之間的糾葛。
實際上,“猶大的眼淚”是一種與月神石這種石頭伴生的生命體,或者說,一種生命體的集合。
它們就好像海底的珊瑚蟲一般,圍繞在月神石身旁緩緩地生長,等到發育成熟之後,新生的個體就會脫離母株,通過體液傳染的方式,寄生到別的動物乃至於人類之中。
然而,“猶大的眼淚”只有在月神石身邊,才能夠分裂出具有本我意識的高級生命體,若是沒有石頭在旁,它們生出的就只有憑著生物本能進行侵蝕、增殖與狩獵的低等原始生命而已。
但與此同時,月神石對“猶大的眼淚”來說,又是一種強烈的製約。
它們無法侵佔體內月神石的成分濃度到了一定程度的個體,而且有月神石在旁邊時,它們分裂和增殖的速度也變得十分緩慢。
於是,蘇林作為第一個人類的實驗個體,接受了第一份“猶大的眼淚”的提取物的注射。
打進他身體裡的“猶大的眼淚”,在月神石的規律照射下,成為了族群裡的第一個完整的高級意志,也就是它們的“王”。
而“王”的任務,正是寄生與侵佔一個可以令其自由活動的軀體,然後不斷的增生、繁殖和發展出更多的同類,直至取代位於食物鏈最頂端的人類,變成這個世界的主宰……
所以,被“王”取而代之的蘇林才那麽執著地想要拿回月神石,因為只有在月神石身邊,它才能誕下具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智能完全的後代……
……
季鶇的大腦在頃刻間被一個孩子與一整個族群的記憶塞得滿滿當當,幾乎就跟過載的CPU一樣,差點兒眼前一黑直接宕機。
好在他的神經還算強韌,哪怕大腦快要爆炸,還是忍住劇烈的頭疼,頑強地想起了自己現在應該做的到底是什麽。
他一咬牙,將手裡的紫外線燈推到了最高功率。
只聽“滋”的一聲,就好像一把燒紅的鋼叉插入了一塊嫩豆腐裡一般,被紫外線燈照射到的大腦內部組織驟然“燒”了起來。
【不!住手!快住手!!】
【快殺了它!快殺了它!!】
季鶇的大腦中同時響起了截然不同的兩把尖叫聲。
一把是一個小孩兒尖銳到幾近哀求的嚎哭聲,另外一把則根本不是人類的語言,只是一個恐懼而瘋狂的強烈意志而已。
“滋滋、滋滋……”
插進骸骨的大腦中的紫外線燈一邊灼燒著怪物的腦組織,一邊因為功率過載而發出了快要熄火的聲音。
【住手!住手!住手!!】
【殺了它!!求求你殺了它!!救救安妮,殺了它!!】
“啊啊啊啊!”
季鶇嘶聲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