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胖牧師其實打心眼裡不願遠渡重洋,來到一片陌生的大陸上參與一場危險的戰爭的。
但真正踏上夏國的土地時,他才深深感歎,這裡真不愧是經書中聖主所指的流金之地,有著全世界最肥沃的土壤、最豐饒的物產,以及最龐大的財富。
聖戰真是太美好了。
每當胖牧師手持經書與十字架,以剿滅異端之名宣布殺死村民的時候,他都會在心中深切而真誠地讚美他的聖主。
他被編入了守備軍中,只需留守在安全的大後方。
他可以隨意處死那些如豬似狗的異教徒,佔據他們的財產、吃掉美味的佳肴、享受漂亮的女人。
在這裡,他就是神!
他就是無所不能的,主宰一切的聖主!
……
淚眼迷蒙中,胖牧師看到被他當做魔鬼化身的黑發男人手裡寒光一閃,刀鋒如同毒蛇吐信一般,輕易破開了聖光屏障,朝他的胸口刺來。
劇痛之中,胖牧師瞪大了雙眼。
銳物刺進他的胸膛,徹骨寒意被刀刃帶入身體,再隨著血液遊走至四肢百骸。
隨後任漸默手腕一轉一挑,將傷口擴大到足以快速致死之後,便輕輕往後一撤,將短刀收回。
胖牧師便眼睜睜地看著鮮紅的血液從前胸的豁口處狂飆而出,如同血色的噴泉,染紅了視野中的一切。
——原來,這就是死亡嗎?
體溫隨著血液流逝,視野漸漸被黑暗籠罩的同時,胖牧師仰面倒在床上,彌留之間,好似又看到了白日的一幕。
一個白白胖胖的兩歲幼童蹲在母親的屍體旁邊,不懂逃命,隻知仰著頭,無助地哇哇大哭。
……當時他是怎麽做的?
……對了,當時自己厭惡地皺起眉,往那異教徒小鬼的方向一指,然後他的侍從便兩步上前,將幼兒頭下腳上倒提起來,往地上連摜了三下,再從死透了的小童頸項間扯下一枚小小的黃金長命鎖,恭恭敬敬地遞到了他的面前……
胖牧師的視野徹底暗了下去。
……
任漸默收回短刀,轉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開門時,他的衣袖擦過門邊的矮櫃,竟然不小心碰掉了一件東西。
任大美人兒低頭一看,便看到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長命鎖躺在地板上,被搖曳的燭火一照,一瞬間閃過一抹明亮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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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鶇和任漸默殺了整整一個半小時,終於在天亮前將整座營地清理了個一乾二淨。
一直藏在營地外的董靖、忠叔和鑄子一邊焦急地等待著,一邊手持望遠鏡,一瞬不瞬地盯著守備軍營地的方向看。
一開始他們憂心忡忡。
雖然三人知道季鶇和任漸默很強,但畢竟只有兩個人,潛入營地便等於是以一敵百,萬一驚動了敵軍,更是會立刻陷入數十倍於己方的包圍之中。
而且在逃亡途中,董家主仆見識過聖庭軍那些非人的手段,當真生怕二人稍有不慎便會一去不回。
不過渡過了忐忑不安的前一個小時之後,三人看到軍營依然平靜如昔,反而就淡定了。
殺到現在,該殺的也已經殺了大半了,卻一直沒有炸營,說明季鶇和任漸默確實比他們猜測的還要厲害,才能悄無聲息的進行清掃而不驚動任何人。
又過了一刻鍾,季鶇和任漸默正大光明地打開了營地柵欄的正門,從裡面走了出來。
董家主仆:“!!”
董二少爺“唰”一下站起,從藏身的樹叢後跳了出來,朝二人迎了過去。
“你、你們……”
他打了個磕巴,向兩人身後的軍營看了一眼,吞了口唾沫,才繼續說道:
“你們把他們……都乾掉了?”
“嗯。”
季鶇點了點頭,平靜地以一個單音字回答了他的問題,輕描淡寫得根本不像剛憑著二人之力就清理了一個足有兩百人的軍營。
董靖:“……”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董家二少似乎嗅到空氣中混入了一股子血腥氣兒。
“天快亮了。”
季鶇朝東面抬了抬下巴:
“我們繼續趕路吧。”
董家主仆連連點頭。
不知怎麽的,在這一瞬間,董靖甚至有一種莫名的錯覺,就仿佛地藏王此時就神降於二人身上,令季鶇和任漸默都帶上了某種殘酷卻又悲憫的氣勢,好似真正化身成為了那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菩薩一般。
這會兒還差十分鍾到六點,太陽剛剛升起。
赤色的朝陽堪堪越過東邊丘陵的高度,將連綿的山體線條都鍍上了一道金紅的鑲邊。
就在下一秒,一大群黑色的烏鴉拍打著翅膀,迎著朝陽撲棱棱地飛了起來。
天亮時群鴉亂舞的景象實在是太過反常了,立刻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這些烏鴉的體型比季鶇從前見過的都要大,應該是渡鴉。
這群渡鴉足有三、四十隻,成群結隊,以極快的速度飛過東面的一座丘陵,筆直地朝著季鶇一行人的方向襲來,一邊飛,還一邊張開嘴,發出幾近歇斯底裡的嘶啞叫聲。
幾乎只是轉瞬的功夫,那群烏鴉便飛到了他們的頭頂,不再繼續向前,而是在二三十米的高度徘徊不去,繞著圈圈大聲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