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漸默垂下眼,扭開了運動飲料的瓶蓋,傳來“噗嗤”一聲碳酸氣體外泄的聲音。
“啊,真羨慕啊……”
坐在兩人對面的董靖酸溜溜地說道:
“在我們啃乾糧的時候,你們怎麽就吃得那麽精致呢!”
董家主仆身上也有存儲著大量飲食的空間類道具,哪怕一路上沒有任何補充,也足夠他們再消耗上大半個月的。
但他們當初出門時是整整二十人的隊伍,自然還要帶上許多其他的物資,儲存空間裡能塞食水的地方就變得很局促了。
所以現在董家主仆掏出來的,都是些體積小好儲存還能抗餓的乾糧,比如硬麥餅子、死面饅頭之類的。
在不能生火燒水,只能就著涼白開乾咽的現下,乍然看到對面吃的如此精細,董靖實在有點兒意難平。
不過雖是羨慕嫉妒恨,但董家二少也不是個嬌氣的人兒,他一邊盯著季小鳥手中那塊香噴噴的三明治,一邊把嘴裡的烤面餅嚼得咯吱作響,美其名曰“下飯”。
而新加入隊伍的成員伊蓮娜,因身上帶著傷的關系,得到了季鶇的特殊優待。
她吃的是軟白暄呼的大胖肉包子。
與中午的狼吞虎咽相比,這一頓飯,少女吃得格外斯文。
她先是在包子上咬開一個小口,細細地吮啜從餡料裡流出來的鮮美肉汁,在舌尖回味再三之後,才小心翼翼而又無比珍惜地仔細品嘗手中從未曾吃過的美食。
在家鄉生活時,伊蓮娜每天都要為明日的晚飯發愁,櫥櫃裡能存得下一塊黑麵包,便已經讓她感到非常高興了。
十歲那年,還是小姑娘的她誤闖林中女巫的聚會,得知了自己血脈的秘密後,之所以毫不猶豫地選擇加入黑暗陣營,不過是因為前輩們告訴她,“當了女巫就不必再害怕深入森林”這麽簡單的一個理由而已。
在成為女巫後的五年時間裡,少女的日子確實過得比以前寬裕了一些。
她能夠進入森林深處,采摘那些稀少而且珍貴的山貨,而不用再擔心會迷路或是遭到野獸的襲擊。
她還能靠著自己的佔卜能力賺取額外的收入,比如替村民找到失蹤的牛羊,並得到兩三個銅板作為報酬。
但伊蓮娜捫心自問,成為了女巫之後,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即使她從前輩那兒學到了十好幾種惡咒,也一次未曾用過。
相反的,少女用自己的能力幫助過身邊的許多人。
她曾經在餓狼口下救了鄰居家的小兒子,帶領商隊走出大霧彌漫的山谷,提醒過村民注意即將到來的反常雨季……
這些話,伊蓮娜在被聖騎士逮捕後,曾在異端審判所裡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過,直說得聲嘶力竭,咳出血絲來為止。
可沒有人相信她。
不僅是聖廷裡的神官和騎士,還有那些從前受過她恩惠的鄉裡鄰人,都把她視為瀆神的災厄,叫囂著要將她處以火刑。
離開村莊的那日,伊蓮娜親眼目睹聖廷軍將十多個“女巫”綁上火刑架,活生生焚成了焦炭,而後她的肩膀被燒紅的鐵戟刺了兩個大洞,穿上鎖鏈,從此住進了不見天日的狹窄鐵箱之中……
伊蓮娜雙目低垂,一聲不吭,隻沉默而珍惜地吃著她手裡的食物。
她想活下去。
聖廷要她死,而面前這群東方人卻願意給她一口飽飯。
所以她會竭盡全力幫助他們。
就是這麽簡單。
晚飯時間大約持續了半個小時。
吃完之後,未免食物的味道引來附近的野獸,眾人將包裝袋等垃圾搜集起來,用紙袋包好,交給一隻僵屍到附近林子裡挖個坑埋了。
有伊蓮娜叫來的夜梟充當哨兵,而且又與追兵隔了一座山頭,還多了十個僵屍雇傭兵可作差遣,董家主仆三人看起來比之前的任何一夜都來得放松。
不過他們依然不敢輕忽,仍然安排了人手輪班守夜。
伊蓮娜坐在樹下,折了一根草葉卷成哨子,模仿貓頭鷹的叫聲吹了幾下,便有一隻夜梟展開翅膀,輕盈地飛走了。
片刻之後,貓頭鷹回來了,停在女孩肩頭,咕咕叫了幾聲。
“它在跟你說話?”
季鶇好奇地問。
“嗯。”
少女又吃過一次藥,還打了一針抗生素,加之吃飽喝足,精神頭明顯比白天初遇時好了許多,說話也有了些力氣。
“它說往西走大約一公裡就有一條小溪,我們可以在那兒取水。”
大半日下來,伊蓮娜已經有些習慣了季鶇塑料得不行的英語發音,也知道盡量用簡單的句式回答對方的提問,二人勉強達到了連猜帶蒙可以交流的程度。
季鶇一聽,雙眼驟然亮起,立刻將少女的意思轉達給了其他人。
“唔……”
董靖摸了摸下巴,也頗為心動。
出門在外,而且還是逃亡途中,眾人皆是星月兼程、風餐露宿,過得好不粗糙。幾天下來,別說正經洗一次澡了,他們連擦浴都沒有過,渾身又黏又餿,早已不堪忍受。
今晚難得太平,又有三重安全措施,董家二少當即決定遣兩個僵屍出去,幫他們提溜幾桶水過來。
活屍們令出必行,很快便一人扛著兩大桶水回來了。
現在沒法生火,不過好在是盛夏時節,用溪水擦浴雖然略冷一些,倒不至於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