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美人兒,到吾身邊來。”
白面胖子朝任漸默一招手,便卷起一陣袖風,將他往前一拖,直接飛過大半個房間,拽到了床榻邊,伸手就想去拉白衣美人兒的手腕。
任漸默哪裡會讓這種妖怪佔到自己便宜。
他身形一閃,腳下隻朝外挪了一步,就靈巧地避開了五通神的糾纏。
床榻旁邊,就是一張矮幾。
幾上有瓜果點心、茶壺茶杯,雖然豐盛,不過屋主似乎對它們沒多大興趣,連一顆葡萄都沒有剝開來吃。
任漸默在五通神灼灼的目光下,施施然來到桌邊,摸出一個紅泥色小酒壇,將換進其中的千年醉倒進了一個空杯子裡。
“晏總管命我帶了好酒來孝敬大王。”
他說著,端起杯子,回身朝五通神淺淺一笑:
“我來伺候大王喝一杯。”
五通神被美人兒的嫣然一笑弄得連骨頭都酥了。
他連聲說好,從榻上起身,用獨腳蹦了兩步,一手攬過任漸默的腰,另一手就要覆在他拿酒杯的手上,就著對方端酒的姿勢,湊上去喝酒。
然而,這時他聞到了酒杯中飄散出來的,一股特別有辨識度的百果香味。
“這……”
五通神面色驟變,抬頭就要去瞪比他還高了幾公分的美人兒。
就在他的視線與任漸默正正對上的刹那,他看到對方一棕一黑的瞳孔顏色,忽然都變了。
那一對眼瞳變得很淺很淺,色澤幾近金黃,其中又似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光隱隱流動。
時間仿佛在此時完全停滯。
五通神隱覺不妙,卻感到了一股凝滯的,無法掙脫的壓力,如同山嶽一般壓在了他的身上,讓他不僅無法動彈、不能言語,甚至連轉動眼球這等細微的動作都做不到。
緊接著,他聽到面前的白衣美人說話了。
句子很簡單,只有四個字:
“把酒喝了。”
這短短四字,聽在他的耳中,卻猶如黃鍾大呂,震得他不止是鼓膜,連帶著心神魂魄都瑟瑟發抖。
五通神根本無法思考,只能跟一樽扯線木偶一般,被看不見的力量控制著雙手,顫巍巍接過杯子,緩緩抵到唇邊,一仰頭一伸脖,“咕咚”一聲就咽了下去。
濃烈的百果清香伴隨著連神仙也抵禦不住的酒意,從喉間滑落到胃腸之中。
五通神恍恍惚惚地從任漸默的異能控制中醒過神來,還沒來得及翻臉,就用被洶湧的酒意淹沒,勉強左右搖晃兩下,獨腳一軟,兩眼一翻,“咚”一聲倒在了地上,鼾聲震天,乾脆利落地睡死了過去。
任漸默低頭注視著仰面躺在腳邊的白胖妖怪,雙眼漸漸變回了原本的顏色。
然後他就跟被一只看不見的手驟然抽了脊梁骨似的,翛然脫力,坐到在地上,只靠手臂勉強撐著,還沒直接暈過去。
任漸默顱腔裡好像有一把鋼針在扎著他的腦仁,劇疼無比,視野所見一片模糊,雙眼眼球就像快要沸騰一般,漲得他眼眶都在酸痛。
他的臉頰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口唇發灰發白,全身跟剛剛從冰水裡撈出來的一樣,被冷汗浸了個透,一口氣憋在胸腔裡,怎麽都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最後,任漸默喉間一甜,他隻來得及抬起袖子,還沒掩住嘴,就有一大口血嘔出,濺得他衣襟和袖口全都是星星點點的斑駁血跡,仔細一看,猩紅中還夾雜著絲絲縷縷的金紅色。
——同時發動兩個異能,還是太勉強了……
任漸默頭暈眼花,耳中嗡嗡作響,口中全是濃烈的腥味,熏得他差點兒沒再吐出一口血來。
現在的他,就像是非要在一台低配電腦上,同時運行兩個最新版的大型軟件,嚴重的超負荷運作之下,沒被逼到宕機,已經算他撐住了。
任漸默捂住悶脹難受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會兒的氣,視野中搖曳不定的光影才逐漸聚攏,令他勉強能看清眼前的東西。
他轉了轉腦袋,勉力將焦距聚攏在旁邊的五通神身上。
五通神還在千年醉的勁兒裡,睡得死沉死沉的,呼哧呼哧地打著鼾。
任漸默松了一口氣。
他又緩了一分鍾,然後站起身,摘掉五通神後腦的發冠,抽出簪子一看,果然發現那是一把鑲嵌著碧玉貔貅的精致鑰匙。
——好的,庫房門的鑰匙找到了。
然後,任漸默左手食指一彈,掌中就多了一把十五公分長的匕首……
……
等得快要發瘋的樊鶴眠,終於盼到了房門打開的時候。
只是一看任漸默的模樣,她立刻渾身一個激靈,睜大了雙眼。
這是樊鶴眠第一次看到這個看起來總是遊刃有余的高手如此狼狽的樣子。
對方臉色蒼白如紙,額上全是冷汗,衣襟袖口甚至是衣擺都沾著血跡,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廝殺一般。
——可是,她在外面等了老半天,連一點兒動靜都沒聽到啊!
“進來吧。”
任漸默朝她招了招手。
樊鶴眠忐忑地走進房間,立刻就看到長榻邊上一大灘血跡,一團紅黑色的毛絨絨的玩意兒倒在血泊中。
她快步上前,看清了那團東西的真容。
那是一隻單足的巨鳥,看起來像是一隻老鷹大的烏鴉,只是已被一刀斬去了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