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來路上,秦子遊駕著青鷺綠衣。這一路,走了一個時辰有余。少年最初的驚喜之後,慢慢習慣騎在青鷺背上的感覺,並且很快找到下一個新奇事物。
他偷偷地、不住地,去看唐遲棠的機關鶴。青鷺是靈獸,坐在它背上,對秦子遊來說十分稀奇,但青鷺會飛,原本也是件尋常事。
機關鶴卻是死物,可亦能翱翔於天際。
少年看著唐遲棠的座駕,眼中充滿好奇。
楚慎行留意到,想:子遊大概喜歡這個。
可惜的是,楚慎行對此沒什麽頭緒。不像從前,徒兒喜歡什麽,他便能給徒兒什麽。
這又要提及往事。
歸元宗有十二峰,十二峰卻並非一條心。楚慎行曾聽小師妹神神秘秘地講,原來在幾十年前,陣峰與丹峰矛盾重重——如今重來一回,陰差陽錯之下,楚慎行倒是弄明白了其中緣故——到後面,兩位峰主似乎達成了什麽交易,關系略微緩和。可即便緩和了,也不能抹去過往的間隙。
現在看來,這“交易”,有九成可能,是天陰之體的歸屬。
劍峰與丹峰親近,器峰則與陣峰、符峰關系緊密。楚慎行會操控丹爐,這是白皎領進門、白天權偶爾指導幾句的結果。借著這個,他也摸索了些以靈火煉器的法門。可對於器峰壓箱底的機關獸,楚慎行無從接觸。
他是劍修,可以禦劍而行。從前覺得自己用不上,等到被鎖在思過崖下,楚慎行揣摩千百遍陣法丹方,卻從來沒想過機關獸做法。
到現在,他終於有些心思,問唐遲棠:“我想換一個丹爐,還有一個唐仙子前面用過的機關鶴。這兩樣加起來,唐仙子不妨開個價碼?”
唐遲棠一怔。
柳瑩也覺得驚訝。
只有秦子遊。他眨了兩下眼睛,詫異是有,但轉念一想,師尊原先就提過,這回到雲夢花會,除了天地蓮外,也得找個用著趁手的丹爐。再有,一把“有寒鴉六分威力”的靈劍。
至於機關鶴,秦子遊隻當是師尊一時興起。
他站在旁邊,小小地、不引人注目地,打了個呵欠。
從青鷺身上下來,興奮感沒了,少年遲來地困倦。好在明天還有天地蓮拍賣,如若不然,要他直接去蓮池采摘,秦子遊認真覺得,自己八成要熬不住。
他聽楚慎行與唐遲棠講價。
唐遲棠先問,“丹爐倒是好說,但機關鶴,楚仙師,你是要全新的,還是我那隻。”
她表示,算上剛剛那次,自己已經用了機關鶴四次,只剩三次可乘之機。
這話說得奇怪,秦子遊偷笑。
楚慎行想一想,覺得自己與徒兒是窮兮兮的劍修,不該鋪張浪費,於是回答:“唐仙子那隻就好。”
唐遲棠松了口氣,說:“如此,我便能做主。楚仙師,你不用拿什麽‘交換’,我將機關鶴送你便是。”
楚慎行說:“這……”
秦子遊更困了,想:師尊這是在假意推拒。
唐遲棠:“楚仙師不必客氣。”
這樣來回說了兩圈客套話,楚慎行才接過唐遲棠遞來的機關鶴。
不啟用時,機關鶴不過巴掌大小,能捏在手上把玩。唐遲棠將口訣傳授給他,又抹去自己留在機關鶴上的神識標記。而後,唐遲棠思忖片刻,說:“丹爐,我若未記錯,花會上是有幾個要拍出去的爐子。這樣,我去找南長老門下的弟子商量一下,看他們是否願意將自己做的爐子從拍賣會場撤下,直接與楚仙師交易。”
她可謂盡心盡力。
楚慎行聽到這裡,自覺倘若兩人位置調換,自己絕對做不到唐遲棠這個地步。
他心中感懷,拱手道:“多謝唐仙子為楚某操心。”
說著,楚慎行從袖中取出一物,交給唐遲棠。
唐遲棠一怔。
這竟是一塊十寸見方的蟒肉!
楚慎行看著眼前故友,笑一笑,說:“唐仙子便收下吧。”
與整條素羅蟒相比,一塊蟒肉,算不上貴重。
楚慎行停頓一下,又說:“如若事成,楚某另有答謝。”
講到這裡,月落烏啼。
唐遲棠還要回儒風寺,將青鷺交還給北長老。她先一步離開,由柳瑩引楚慎行師徒上樓休息。
兩人拿著兩張信物令符,按說該有兩個房間。但柳瑩在白玉牆上勾畫幾筆,原先的兩間房合為一間。楚慎行見她動作,“你是西長老的弟子?”
西長老是陣修,另教授弟子符術。
柳瑩抿唇一笑,“是,楚仙師、秦小友,便請歇息吧。”
楚慎行想到徒兒困倦,便也沒說什麽,與柳瑩道別,闔上房門。
秦子遊腳下發飄,直接栽倒在床上。
楚慎行看弟子這樣,叫他:“子遊,把鞋襪脫了。”
秦子遊迷迷瞪瞪地踢掉鞋子,又摸索著去解足衣。
楚慎行無奈,乾脆拿青藤幫他代勞。足以之外,還有身上短衫。最後,隻留薄薄中衣。
而後,乾脆又用藤枝扶著秦子遊,要少年稍微提起精神,洗漱過再睡。
秦子遊配合。
配合完後,就歪倒在被褥裡,睡得昏天黑地。
少年呼吸綿長,窗外破曉,燦燦日光落於凌霄樓外大澤,曦光與鷺鳥齊飛。
楚慎行看著床上的徒兒,心想:也的確累壞他。